此时,石桌边的桐影醒了过来,睁着一双还有些迷蒙的眼,身上一抖,好冷,自己怎么在院子里就睡着了?她回头看向房顶上,空无一人,目光一转,就见着江楼月跟夜长生跪坐在地,两人身上四处是血。桐影来不及惊呼,跑了过去,“小姐。”轻唤一声,抓着江楼月的衣服,眼前到处都是血,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姐,快,止血药。”桐影在身上摸索一阵,拿出一个药瓶,将里头的药丸都倒了出来,递了过去。
“给长生。”江楼月道。
“给你家小姐。”夜长生却道。
“你不吃,我也不吃。”江楼月道。
“哪里来这么多废话?”桐影说完,一手捏了两枚药丸,塞进江楼月和夜长生嘴里。
江楼月看着夜长生吞下了药丸,自己才吞了下去。
“小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桐影看着穿透了夜长生身体的剑,声音从未有过的严厉,“都伤成这样了,还坐在冷地上等什么,等死么?”
“你,把长生小姐扶起来。”桐影对一旁的摘星阁高手吩咐道,然后自己伸手把江楼月扶起,让后者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
“还不快扶起来,赶快扶进去,趁小姐还醒着,赶快治疗。”桐影见摘星阁高手没动,又道。
江楼月却挣开了桐影,“我来扶她。”
江楼月自己就算半个大夫,夜长生的状况,不必把脉,她已知道了。此时夜长生的脸色红润了一些,眼中凝起了不少神采。
江楼月把夜长生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缓缓地朝前走,每一步都仿佛用了剩余的所有力气,口中一字字清晰无比地念道:“天上一个月,地上一个月,夜近中天楼,与君共长生。天上夜月明,楼畔明月夜,江映山中夜,与君共长生……”
最后一个“生”字念罢,夜长生笑着靠在了江楼月肩上,另一只手无声垂下。夜长生就像小时候一样,玩累了就靠在江楼月的肩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两只小脑袋靠在一起,就仿佛已是整个童年的记忆。
江楼月脚步顿住,她已是遍体鳞伤,连自己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几分,但她支撑着夜长生身体所有的重量,就那么挺直站着。她看着夜长生脸上不会再变的开心笑容,长生以后,可以一直这么开心了吧?长生太累了,累得睡着了,只是这一次,会睡很久很久。她甚至在想,如果不是自己重生,长生是不是就不会睡着?
桐影等人看着江楼月的背影,不知她此时在想什么,是什么样的表情,只见着那背影默默地轻颤着,连夜风都没有送出她的哭声,像是也知道,从不在人前哭的小月饼,只在夜长生面前哭过,而现在,她也只是哭给长生不老听的,与旁人无关。
林子里再次传来声响,不一会儿,摘星阁高手押着被封住穴道的人走了出来。
三皇子派来的人眼尖地看到江楼月还活着,嗤笑一声道:“早就跟王爷说过,江湖杀手靠不住。”
桐影瞪了一眼过去,低声道:“让他闭嘴。”吩咐得干脆利落。摘星阁高手愣了一下,还是伸手点了这人的哑穴,想了想觉得这样还不满意,干脆一掌劈在其后颈,打晕了事。
夜重华眼中仍是空无一物,且更加冰冷,仿佛原本还残存的什么东西,现在也一点不剩了。他走到被打晕在地的人面前。
摘星阁高手低声问道:“你做什么?”
“杀人。”夜重华的语声比前者还要低,轻如耳语。他蹲了下来,抬起手掌,一掌拍在昏迷的人的天灵盖上,在昏迷中一命呜呼,死得真是不痛不痒。
摘星阁高手眼神复杂地看着夜重华,只觉后者此时反而不像一个杀手,但却比任何杀手,都更加无情。
杀手赤虹,自出道以来,从未失手,这是第一次,惨败。赤还在,虹已逝。
夜重华探了探地上人的鼻息,又摸了摸其颈侧,确认其已经气绝身亡,才站起身来。他转身,看着那边的江楼月跟夜长生,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去。
朋友,这就是朋友么?长生唯一的朋友……
夜,终于静了下来,静得没有一丝声音,仿佛天地都静默了,其间的一切声响,都被抽空。
黎明之前,最漆黑的天幕是老天爷硕大的眼睛,高高在上地俯视这世间,什么样的离合欢悲,都不能让其动容。
不知过了多久,江楼月独自把夜长生带进了房间里,轻轻地放在了床上,像是怕吵醒了夜长生一般。
桐影走到江楼月身边,轻唤了一声:“小姐。”
江楼月道:“我没事。桐影,去把那两个人请进来。”
桐影转身出去,那两个人自然不会是指夜重华,而是摘星阁来的两人。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房中,见江楼月跪坐在榻上,一手握着夜长生的手,他们也不知说什么好。
“麻烦你们帮我带话给孟归尘,我要一樽冰棺,越快越好,我要带长生回扬州。”江楼月头也不回地道。
“好,我立刻传消息回阁中。”一名摘星阁高手道,他又对同伴道,“周绵,你留下,我现在就出发。”周绵点头,又看了看江楼月,后者道:“出去吧,我在这里陪陪她。”周绵轻叹一声,只得和同伴一道走了出去。
桐影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轻轻地将门自外面关上,然后她就站在门外,看着渐渐亮起来的天,这个时候,却比夜晚还要寒凉。
桐影八岁跟着小姐,夜长生却是江楼月扬州的朋友,年纪更小时的朋友,她不曾参与的时间里的朋友,所以此刻,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守着小姐,因为她知道,小姐现在只是沉浸于悲伤里,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痛,那根弦一松,人就要倒下的,在那个时候,她就会守在小姐身边,看着小姐再次好起来。她相信,没有什么可以让小姐真的倒下,没有。
桐影见夜重华走了过来,看他的样子,面色苍白得毫无血色,身上衣衫也有不少血迹,不知是谁的。桐影心知,他应是中毒了,但她只是略看了看他,就转开了头冷冷地道:“你来做什么?”
夜重华却没理桐影,只是走到门前站了一会儿就走了,也不知做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