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跟着江楼月进了江武堂,身上已止不住颤抖,看着里头高悬的“赏罚分明”四字。
这江武堂是府中有人立了大功或是犯了大错行赏罚之处,以前进出过此处的,多半是府兵,李嬷嬷一个仆妇,未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跨进这道门的。
李嬷嬷腿一软,又要跪下去,却被江楼月牢牢托住。
“嬷嬷这是要做什么?”江楼月道。
“二小姐……”李嬷嬷气弱,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府兵挨军棍,那打得皮开肉绽的,她如何受得住,想想连站也要站不住了,只想磕头求情,她之前那番话,就是希望二小姐念她在府中服侍多年,即便对主子不忠要撵她出去,那也就罢了,哪里晓得反而要被打呢?
江楼月托着李嬷嬷的手臂,后者竟是动弹不得,要跪跪不下去,只得被扶着站起。
“李嬷嬷好生站着就是了,你听了我的吩咐,我怎么会怪你?”江楼月道。
李嬷嬷一愣,抬眼看着江楼月,真的不怪她?
江楼月不再理会李嬷嬷,在堂中副位上端坐着。
这江武堂本就临着演武场,不少府兵正在场上训练,闻得今日江武堂的门开了,一时都很是好奇。王统领不在,便是领队最大,连领队也对此十分好奇,便说大家先休息一下,稍后再接着训练,此言一出,众府兵纷纷往江武堂去,见二小姐在里头,也不敢放肆,只在不远处静静偷看。
众府兵张望间,便见着二小姐的贴身丫鬟桐影,和王统领,还有小少爷往江武堂中去了。那小少爷看着有些迟疑,拖着脚步跟在前面两人身后,脸上神情有些害怕,但只能扭捏地跟着。
桐影进了江武堂,道:“小姐,小少爷和王统领来了。”说完她站到堂中一侧,与李嬷嬷立在一处,并不站到江楼月身边去。
“二小姐。”王东破行过礼后,站到了桐影两人的对面一侧。
堂中便只剩了江楼宇一人孤零零地站着。
江楼月没说话,只是看着江楼宇,眼中很是温和,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江楼宇只抬头跟江楼月对视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去,口中道:“二姐安好。”
江楼月“嗯”了一声,“宇儿弟弟,听说你昨晚饮酒了?”
江楼宇袖子里的手指绞动一番,突地抬头,直视着江楼月道:“是又如何?”脸上虽还有几分惧意,但他还是强作镇定着没有避开江楼月的目光。
江楼月一派平静地道:“你可知我昨日下的禁酒令?”
江楼宇道:“知道又如何?这里又不是军营,下什么禁酒令?我昨晚喝酒了,二姐待如何,要罚我三十军棍么?”顿了顿,他又补道,“我也想看看,三十军棍是不是能打死我,好教你们称心如意?”
江楼月不语,脸上浑无表情,只是看着江楼宇。后者起初还很是挑衅地看着她,但她脸上一点波澜也没有,江楼宇心跳不由更加快了起来,手微颤着,越看她心里越没底,不自觉地缓缓低垂了头,不敢再看她。
江楼月道:“王叔,取军棍来。”
王东破正看着外头偷看的府兵,以眼神示意他们别添乱,突然听到江楼月叫他,头还没转向江楼月的方向,便听得“取军棍来”这样四个字,她说得是如此平静且轻飘飘,还是那把柔和的声线,完全听不出丝毫的怒意。王东破不禁心一颤,想起不听二小姐军令的将士被收拾的惨样,再看看面前小少爷这小身板儿,当即顾不了那么多,单膝而跪,抱拳道:“二小姐,请您念在小少爷尚且年幼,给他知错能改的机会,虽是饮了酒,但属下相信小少爷一定不是故意的,此事小惩大诫就是了,当真要如此重罚,若是小少爷伤着了,不光夫人难过,二小姐也是不忍的,望二小姐开恩。”
一旁的李嬷嬷闻得当真要打小少爷,也很是不忍,想开口求情又怕得手微颤,欲言又止。只有桐影一脸的平静站在那里,她知道,小姐不会真的打小少爷三十军棍的,小少爷哪里受得起。
江楼月突地笑了,王东破心头一跳,暗叫糟,完了,又是这样的笑,但他还是没有起身来。江楼月平静温和又带着微笑地道:“王统领,是不是在这府中,我的话不管用了?”
天啦,称呼都成“王统领”了,王东破心一横,“属下这就去取。”闭了闭目,又睁开来,王东破转身往外走,大不了待会儿他自请替小少爷受罚,当即就去了旁边的演武场,那里军棍多的是。
众府兵见王统领去拿军棍了,不由面面相觑,知道二小姐是令出如山的,但小少爷毕竟是将军府的小少爷,真打坏了,可如何是好?几个领队悄悄商议着,要不要待会儿带着手下府兵们也进去求情,法不责众,或许二小姐看着不便驳这么多府兵的意,就网开一面了呢?这里不是军中,姐弟俩是一家人,不致于一点情面都不讲吧?
一名领队道:“不然去把夫人请来,夫人一定能劝住二小姐。”
其他几个领队都点头称是,当即派了名机灵的府兵,赶快去请夫人来。
任凭王东破走得再慢,这演武场就在旁边,也拖不了多少时间,没多久就捧了军棍走进了江武堂。王东破进去就跪在堂中,军棍高举过头,垂首道:“二小姐命属下传下禁酒令,小少爷误饮了酒,是属下办事不利,没有将话传清楚,属下愿……”王东破话还没说完,余光见江楼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不由抬头看过去,她还是那么一身平静的样子,他却没来由地心头一震,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气势所慑,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江楼宇见当真请了军棍来,站在王东破旁边的他身子微颤,抬起头恨恨地盯着江楼月,破罐子破摔地道:“是你把我娘赶走了,如今你打死我好了,我是江家的独子,你把我打死了,看你怎么跟爹交代?”
江楼月丝毫不怒,反而勾了个浅笑道:“不错,宇儿弟弟长进了,知道什么是威胁了。”
江楼宇看着她脸上的笑,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不知说什么好,却不肯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