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剑法,名为贯虹,取义于气贯长虹,豪之壮之,乃不留后路一往无前的屠戮之剑,杀气无形无迹无从捉摸,却又无处不在无所不包……”夜重华道。
“停。”江楼月打断他,“你不会是现在就开始教吧?此处不宜,待有了适宜之地,你再教不迟。”
夜重华顿了顿道:“好,你若学过剑,可先寻一把趁手的剑。”
“这倒巧了,先前生辰时如飞哥哥送我的那口宝剑,我有带来。”
夜重华一脸冷然地点了点头,看了她一眼,便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江楼月腹诽着,谁家的贴身护卫能这么悠闲,自己回去睡大觉?她正眯眼瞪着夜重华的背影,后者突然转过身来看着她,意思是“你还有何事”。她略偏了头看着他,意即“你还有何事”。夜重华转身走了。
贯虹剑法,杀人之剑,一招一式不带任何感情,绝对理智,专指破绽要害,剑若出鞘,必饮血而归。
七月二十日,阳光格外刺眼,晒得所有人都只是强打着精神,无奈身上的汗还是津津地出。江楼月的马车里有让驿站特意备的冰,摆上了两盆,两旁的窗帘卷起,风时而热气腾腾时而凉爽无比,反正怎么样她都耐得,只苦了随行的侍者们。她也不苛责,想喝水的只管喝水,走几个时辰,有个阴凉处能歇脚的,便让大家略歇一歇,倒是康将军有谏言,还是到了驿站再歇的好,一是怕路上出纰漏,二是别误了八月十五的婚期才好。
一路上闲来无聊时,江楼月便让夜重华跟她说所到之处的趣事,他平日虽寡言少语,说起这些来,冷冰冰的也丝毫不妨碍她当故事一样地听,从地理风物,到当地有名贼盗,或是特产美食,他尽皆通晓,虽说在江湖上他多少是个凶名,但他这行走江湖真是不虚,她固爱赏游山水,竟能跟冷若冰霜的杀手赤虹聊得甚是投契,可谓“骇人听闻”,他们二人却是未觉。
底下有的人心中不免生疑,这太子妃跟她的贴身侍卫,是不是走得太近了些?虽说是光明磊落,但身为太子妃,一言一行皆应端庄得体,皇家风范不容有失。听说这位太子妃年少时,就混迹军营,还上过战场跟南邦打过仗,那岂非从小就混在男人堆里,若是不知检点,怎么做得太子妃?
江楼月自来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拘小节,只紧要处绝不马虎。他们要妄自揣测,凭他们猜去,她又不指着邀宠于赵遣鹿,后者娶她,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的交易罢了。
是夜,一行人在驿站歇下。
“王爷,既然王妃能做到,为何不让她去试试呢?”江楼月原本是亲手熬了解暑汤,让丫鬟捧了,送来给周密,无意在窗外听到了这样的话,她脚步顿了下来,这话里说的,是她?
“休要再提此言!”这是周密的声音,其中压抑着怒气,他几乎从未动过气,她是知道的。之前说话的那人,听声音应是他身边的一位谋士,她见过好几次的,他对其颇为赏识,还在她面前夸赞过那人,他对其很是器重。她皱了皱眉,听先前那话,应是要她去办什么事,但是他不答应,还跟谋士发了火。若是因为她,让他们二人起了嫌隙,她是不愿如此的。
“朱某全心全意为王爷筹谋,王爷若不愿,那便只好另想他法罢了。”谋士说着,叹了口气,仍是不死心地道,“但王爷也明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江楼月轻轻地推开了门,微笑着走进去,向周密行礼,“王爷。”
她又对面前的谋士点了点头。
“王爷,朱先生,臣妾没有打扰到二位吧?”她笑容柔和地道,那种温**意,似能感染旁人,将方才紧张的气氛给平静下来,渐趋柔和。
“见过王妃。”谋士向她拱手一礼,那声音背后似有些别的意思。
周密沉下一口气,平和地看着她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你身子弱,当心别中了暑气。”
她笑着道:“正因天气暑热,臣妾特意熬了这消暑汤,给王爷送过来。”
他心疼地道:“何苦又费这些事,快盛给我吧,月儿的心意,绝不能辜负。”
她看了看在一旁的谋士,他对她的好,是谁都看在眼里的,但方才他们两人是在议事,如此怕是不妥。她盛了一碗端给他,笑着看向谋士。后者知其意,不等她开口,拱手一礼道:“王妃客气了,在下不敢与王爷同食。”
江楼月闻言,笑了笑,看着谋士道:“方才一路过来,在门外偶然听见先生在说什么王妃愿不愿意之类的话,先生口中之人,若是说我,岂非要问问我本人才晓得,我愿不愿意的么?”她这么说着,却是看向周密。
周密眼神动了动,放下手中的碗,对她微笑着道:“这会子正热呢,你快回去歇着吧,熬这汤想必又累着了。”
她只是看着他,意思都在眼中了。
“王妃冰雪聪明……”谋士在一旁开口道。
周密眼神凌厉地看着谋士。
“王爷,何不让朱先生把话说完呢?”她笑着道。
谋士道:“眼下正有一事,需要用到王妃的聪慧,此事对别人或许很难,但若是王妃愿意,相信定是手到擒来。”谋士说得坚定有力,似是已看到了此事的成功。
躺在床上的江楼月陡然睁开眼来,眼神闪动着。
原是做梦。她心道。
她很快平复下了心绪,不知为何今夜会梦到过去这样的事。
外面的夜色尚深沉,她睡下并没多久。
已越发遥远的夕加京城中,恭王府那原本空荡的密室中,如今设上了香案灵位,周密新沐浴更衣,在此祭拜。
“母妃,你待父皇之情,儿臣如今方知,只可惜母妃竟终不能入皇陵,儿臣……”他说至此处,似胸压块垒,再不能言,唯默然稽首。
恭王新婚燕尔,少年英姿,此刻他向来笔挺的背脊伏了下去,这十一年来的思怀,无人能知。他的脑海中,杨妃的笑容充满爱怜,母妃似还坐在过去常坐的那个位置上,从未离去。
他眼中的怨愤与痛心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淡得冰凉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