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画回到祭司殿的时候,看见近侍在殿前候着。
他理了理袖摆踏上殿前的白玉石阶,唤道:“青城?”
正踱来踱去的青衣少年闻声抬头,见走上石阶来的人是重画,青雉的脸庞上原有的焦急瞬间被笑容所舒展,“公子,您回来了。”
“嗯。”重画走上石阶后,抖了抖身上的落雪,看向青城点头应声。
“公子,您早上出去的时候,我就说让您带把伞吧,您偏不带,瞧瞧瞧瞧——这是不是下雪了?”青城见重画满身的落雪,不由得撇嘴埋怨着,“本来您身子骨打小就不好,自从三年前……唉,这往后就更不景气了,您再不好好照看着万一落上个顽疾……您让青城怎么办啊?!”
“呵,”重画无奈地摇了摇头轻笑道,“我这不是没事吗?嗯?”
“还好您没事,我得去给您煮碗热姜汤。过会儿啊端给您,喝了好驱驱寒气!”青城拉着重画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确保无事后才舒了一口气,骤而他又皱起了眉头往重画身后左右瞧似乎在找着什么。
“怎么了?”重画见青城似乎在找什么,眼底划过一丝了然,却不动声色。
“啊?哦,是这样的。刚才公子您还没回来时我瞧见下雪了,便打算去观星台给您送伞,正巧半道儿遇见梅鸢姑娘,她知道您没带伞后说正好有事要找您,就让我把伞给她说是会顺手捎给您。结果……这不仅让公子淋了雪,也没看见梅鸢姑娘,一时心里有些担心。哎?对了,公子没见到梅鸢姑娘吗?怎么没跟她一起回来呢?”
“没见到。”重画面不改色的扭曲了事实,遂即瞥了一眼青城,“还有,就算见到了,我为什么要跟她一起回来。”
“可是……”青城正想说什么,却被重画打断了,“我累了,先进去歇息了。”
“是。”青城无奈地应声。
然而当重画向大殿门口迈出第三步时,青城忽然呀的叫了一声,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拍了一下脑袋,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重画身前阻止了重画的步伐,“公……公子……”
重画此刻内心似乎有一种把青城拍扁的想法在蠢蠢欲动,“还有什么事?”
“那个……公子,”表情极为复杂的青城抬头看了一眼重画,又匆忙低下头,他伸了伸脖子,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口水,“公子,我就直说了。”
重画此刻的眼神如同看白痴一样的看向青城,不语,静等青城的下文。
“公子,璃……璃公子来了。”
“商乐璃?”重画诧异地挑了挑眉,“就他一个人?”
“这……”青城小心翼翼地抬头瞥了一眼重画又飞快地低下了头,支支吾吾道,“还有……就是瑾公子……也来了!”
“啧——来一个商乐璃还不够我麻烦的,商沉瑾……”重画有些费神的叹了口气,随后踏进了大殿。
看着重画的背影,青城出神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却说重画走过内殿踏进祭司殿的后殿,穿过一座座亭榭,绕过一道道回廊,远远地就听见琴音从不远处的凉亭内阵阵传来,伴随亭内焚着的檀香丝丝缕缕缠绕在一起,从被风吹起的白色轻纱中飘出弥散在空中。
那琴音恰如深山幽林中的一汪清水,清清泠泠;又恍若夏夜湖面上的一阵清风,清新逸人。
这琴声听过后仿佛能净化人心的浑浊,让人放松下来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果然还是老样子!”重画听到琴声后不置可否地轻嗤道。
不复在外面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的神情反而显露出了另外不为人知的一面懒散,边走向凉亭边哂笑:“明明身在乱世,身处于到处充斥着丑陋的人心欲望权势争夺中,却偏偏想置身其外作壁上观。可笑的是,你竟还能因此被世人称为无欲无求的正人君子文人雅士?”
不过片刻,重画已经走到了凉亭前,和里面的人不过隔了一层朦胧不清的轻纱之远。
重画伸出手掀开了两面轻纱,看着背对自己面朝湖水抚弄琴弦的人,嘴角悄然挂上一抹邪肆的笑。
“实际上呢,那些人简直愚不可及!”说着重画的一只脚踏进了凉亭,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咻——”的一声一道劲气向重画的眉心处直冲而去。
重画却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只是嘴角的笑弧度又大了一些。
直到那道劲气出现在重画的视线里冲到他面前时,他眸中的笑霎时冷却了温度,就在劲气冲到眉心处的那一瞬间,重画猛地向后仰去,将身子弯成弓形才使得那道劲气擦过他的眉心而并未造成损伤。
与此同时,端坐于案前的抚琴人却一手拂起宽大的袖子挥落了一旁未斟满酒的酒杯,酒水洒落出来。
而那人又拨弄起琴弦,发动内功将洒落的酒滴偏转了方向,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向刚准备站起身来的重画直射而去,其中的杀气显露无疑,丝毫没有半分收敛。
“你所布下的局远远是他们所无法企及的,”重画站在原地继续说道。
当他看到伴着利气的酒滴冲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刻,眼神一凌,他斜身偏了过去躲过了一道却丝毫不放松,几乎是在另外几滴酒挨到自己的那一瞬间单脚支地并倾斜一定弧度在原地转了一圈,这才险险躲过被内功和琴音操控而化作利气的酒水攻击。
还未待重画站稳身子,忽地琴声的节奏快了许多,那琴弦在抚琴人手下飞快地拨动着。
那几滴本来已经被重画躲过的酒滴再次掉头直冲他而来,重画“啧”了一声,以右脚为重心,左脚向下用力一踏以助他全身离地,他再次以右脚为重心踩在柱子上,一直顺着柱子滑到底,在酒滴即将冲到他面前时,他伸展双臂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两条白色的绸带飞快地缠住两边的柱子,在后仰的那一瞬间巧妙地躲过了酒滴。
“而他们最终在你的局里也只能一步步沦为终结者手中用尽其价值而遗弃掉的棋子。这就是你那层温润儒雅的人皮下所令人触目惊心的野心,荒空大陆七位名动天下的公子中赫赫有名温润如玉排名第三的,”重画在躲避携带利气的酒滴同时说道。
他伸展双臂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两条白色的绸带飞快地缠住两边的柱子,在后仰的那一瞬间巧妙地躲过了酒滴,就在这时他抬头说出了最后三个字,“公子……瑾。”
重画慵懒的嗓音中带着一丝细微的沙哑,听起来倒是极令人难以自持的。
重画话音刚落,那琴声也落下了尾音,而被内功操控的酒滴顷刻从半空中落尽了湖中,在湖面上漾出了细微的波纹。
重画微勾了下嘴角,起身拂起宽大的袖摆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一个飞跃间稳稳地半卧躺在了亭中的贵妃椅上,脸上正是那不深不浅的笑意。
“时隔许久不见,你这打招呼的方式还是没有变啊,不过这武功和内劲倒是精进了不少。”重画如是说到。
那抚琴人缓缓从琴案前站起转过身来,温润而富有磁性如同春风拂过耳畔的声音响起,“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