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秦宣十七年秦都雪
观星台上,白袍少年负手而立,眉心处轻皱起了个褶儿,白玉般剔透的脸庞上面色寂静无波,眸色缥缈,远观天边,微微暗沉。
雪花飘飘洒洒的落满大地,覆没了尘世间的一切黑暗与罪恶。
雪越下越大,片刻不到,白袍少年的鬓间、眉间、睫毛、肩头等地方已堆满了雪。
刚开始落在他唇畔的雪花还被呼出的热气融化成水,渐渐地嘴唇也被寒风冻得些微泛白。
“祭司大人,雪下得如此之大,怎的还在观星阁上?您身子骨本属弱寒之体,如此不知珍惜折腾自个儿的身子,岂非不想要命了不成?!”如莺歌般悦耳的声音带着丝薄怒从重画身后响起。
闻声,重画眉间蹙得更紧,侧身看向来人,梅鸢着一身浅粉递进色刺绣梅花锦袄,披着一个同色绣着梅花的披风,脚踩着厚重的锦织棉靴,梳着典雅的少女发髻,头上只插了一支素雅的琉玉簪子,她手中撑着一柄浅青色竹骨油纸伞,站在他身后柔柔的望着他。
“多谢姑娘关心,不过重画并未感到不适。”重画转身后眼神都未曾多施舍一个给梅鸢,抬脚就走,“重画想起还有要事要忙,便先行告辞了。”
梅鸢握着伞柄的手颤了一下,伞上的积雪也被抖落下来了些许,恰好落在了与她擦肩而过的重画身上。
梅鸢见此怔愣了一下,待晃过神来忙扯下身上的披风欲递给重画,又将手中的伞往重画处移了移。
然,重画却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同时亦避开了梅鸢递过来的披风。
向梅鸢又一颔首,表过谢绝,转身向楼梯那儿走去。
梅鸢死死抓住手中的披风,哽咽了一下,在重画转身即将下楼的那刻,她道:“长公主……是否快回来了?”
“左不过这一两月内。”说完人影已没入楼梯间。
“竟然……这么快,十年……竟如此之快……晋长公主,你终究是回来了!”她眯了眯眸子,回想起往事来。
那时的晋长公主不过五岁,自出生起一直被关押在大秦国后宫最不起眼的冷宫,禁凰宫地下的幽暗地牢中。
相传禁凰宫曾是晋长公主的母妃当年荣宠一时,秦宣帝亲自为她建造的一座用鎏金璃瓦铺盖极为奢侈华丽的宫殿。
没有人清楚晋长公主母妃是何来历,只知道似乎秦宣帝登基前便已于那女子相识,对外别人一直称呼她为嬴夫人。
直到一年后秦宣帝即位后也未曾封她妃位,众人也便一直不知其所名何谓的称呼着嬴夫人。
而后秦宣帝在后宫中建造了最华丽的一座宫殿供她栖居,这一做法自然受到众多诽议,朝上官员也不乏有为此上书指骂嬴夫人是祸国妖孽以色事君美色误国的,但却不曾有任何一人真正见过嬴夫人真颜的。
就在这时,举国上下再度迎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这位嬴夫人已怀揣六甲有孕两月余,各方势力皆蠢蠢欲动,亦有隔岸观火斗欲坐享渔翁利之辈。
就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下,大秦国长公主秦晋出生了,相传在她出生的那天,无数鎏金羽彩的飞鸟聚集在秦都宫内的禁凰宫上空盘旋了整整九天九夜。
更令人惊诧的是,在这位晋长公主例行惯事被送往祭祀神庙,被上届大祭司批命理时,却被告知命格无双天生异象星脉起伏生为不详,命中血煞之气十足,一生浩劫不断动荡不安,并在及笄之年大秦将空降天难,最不济即为此生注定有无数人会为她丧命……
最后大祭司伏地而跪似是而非地念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天宿命主吾皇囚于笼则为凰,凰破束缚必为无上天定命主,是非善恶皆作一念翻天覆地,掌间一翻一覆天下风起云涌,世间安得双全法若不负子必负天下间。”
自古以来当权者有几个不怕被危及安危与地位,虽并未再从大祭司那里得来确切解释,但只凭借那不明意味的几句话,秦宣帝用脚趾头想便是也能想到此女生来不凡命数不定。
而且……日后说不定还会给整个荒空大陆带来一场天大的浩劫,这其中必定会影响大秦国运,极有可能会让整个大秦为她陪葬,秦宣帝是个没理想的人,他表示只想守好自个儿的一亩三分田,所以这等命格不祥之女还是早早的看守起来比较安全。
大秦从上至下皆为此消息震撼,与此同时并一再向秦宣帝施压欲圣上赐死晋长公主。
只是不知是否秦宣帝终究不舍嬴夫人伤心至绝,也只是将晋长公主关押在宫内地下一座极为隐晦秘密的地牢中,最终并没有赐死她。
尽管这样的结果令众人颇为失望,但是哪怕只是关押了秦晋,也足以让他们恐惧的内心得到一丝轻松和慰藉了。
晋长公主出生后不到两年时间生了一场重病,嬴夫人发动秦国上下兵力寻找资源不知以何种方法救活了她,事后嬴夫人便失踪了,没有留下一处可寻的踪迹。
众人想若非还有晋长公主的恐惧存在,面对嬴夫人的销声匿迹定不曾有人会想到这大秦有嬴夫人这样的神秘女子出现过,而晋长公主还在,那就说明嬴夫人也确是存在过的。
望着远处梅鸢的眸前恍惚间出现了十年前的一幕,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晋长公主,那时的晋长公主刚过六岁,她和新任少祭司重画受秦宣帝之托,去暗牢提出晋长公主并护送她去往秦国境内最僻远的乱民流窜弥留之地。
说的好听了是护送,实则也不过是怕秦晋逃走日后给他们带来灾难,才不得已而为之想出的下下策。
那时候的秦晋自出生五年以来一直被关押在皇室的隐秘暗牢中,她依稀记得当年踏进那块暗无天日的地方时,她简直无法相信一个只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孩童是怎样活下去的。
暗牢里充斥着黑暗死亡的绝望气息,血肉腐烂的腥臭气味。
而在这一切的中上空,是一个用玄铁打造柱子如婴儿臂膀一般粗细的大铁笼,笼子中一个瘦小的黑影盘腿而坐,正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
那时候的梅鸢觉得,哪怕是这样的环境下,那个瘦小的人儿却依旧是最耀眼的,那双漆黑的瞳孔没有因在黑暗的暗牢里而失去光泽,反而在这一片漆黑中显得是那样奕奕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