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戈开车送安震霆去医院的路上时,羽欣正在医院受尽责骂。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好看的吊顶上全是高嵩迷人的笑容。可梦里她看见的却是他毫无血丝、苍白的脸色,还有嘴角不停溢出的鲜红液体。她望着他的脸,脸上那对平日里炯炯有神、闪亮、深邃的眼睛紧紧的闭着,不管她如何呼唤,如何地声嘶力竭,始终不能让那对温情的双眸睁开来看自己一眼。她被他吓到了,吓得浑身颤抖,他为什么还是不醒?她开始不停地怨恨、责备自己。可瞬息间,她怀里的人不见了,变成了碎片似的东西被无情的寒风给吹走了。她好想自己也能变成碎片像他一样被寒风吹走啊,可她却醒了,发现自己依然还存活在这个令她不敢面对、不愿面对的世界上。
当看到彻夜守在自己身边的父亲和弟弟时,羽欣又有点庆幸自己没有变成碎片被冷冽的寒风给吹走。那一刻她才幡然醒悟,如果她不能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她又会给爱她的人带来极大的不幸。避免吵醒为了她好不容易才入睡的两个人,于是她轻轻地下了床。她当时只想到要去医院看高嵩,所以,纸条也忘了留下一张便独自离开了。
来到医院后,医生把高嵩的情况都告诉了羽欣。她要求医生让她进病房看看高嵩,不料,高嵩的父母也来到了医院。他们看着她,只有高嵩的父亲勉为其难地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而高嵩的母亲劈头盖脸地对着她一顿责骂。她怪她不应该三更半夜把高嵩约出去,怪她不应该冲动、鲁莽、争强好胜、正义感泛滥,怪她不懂事,怪她不应该和高嵩交往。最后,她怪自己应该阻止高嵩和她交往。所有的罪责她都一一接受了,可还是不能使高嵩的母亲解恨,只会让她泪流不止,情绪越来越激动,感到自己快要活不下去了。
“羽欣,你还是离开吧。”
高远博无可奈何地对羽欣说了一句,她泪流满面地托着灌了铅一样沉重的脚步离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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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欣刚走,安震霆和达戈随后就来到了医院。医院的走廊里还充斥着悲伤、凄恻的啜泣声。他们放缓脚步,小心翼翼地走近高远博夫妇的面前。夫妇俩看着他们,一个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一个眼里、脸上全是愤怒的怨恨。
“对不起,高嵩会出这样的事情全都是因为我,我感到很抱歉。”说着安震霆深深地向夫妇俩鞠了一躬。
达戈和高远博惊讶地看着安震霆。徐惠凤则闭上了眼睛,扭过头去不愿面对他诚挚而愧疚的道歉,因为这使她感到更加痛不欲生。
“别这样,震霆。”高远博连忙说道。
“我知道不管我现在做什么,都无法弥补对高嵩的伤害。但是我希望你们振作一些,我相信高嵩他很快就会醒过来的,也希望你们像我一样对他坚强的意志力深信不疑。”
高远博听后陷入了沉默。半响,他才开口问:“你是来找羽欣的吧?”
安震霆点点头说:“她一大早就不见了,我想她肯定来医院了……。”他发现羽欣并不在医院,于是不好再说下去。
“羽欣是有来过医院,但是……。”高远博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面带愧色地说:“她刚走没多久,你们赶紧出去看看能不能追上她。”
安震霆又微微躬身向高远博夫妇表示了歉意,然后疾步流星地和达戈离开了医院。可奇怪的是,他们一路上并没有看到羽欣的身影,即使他们已经把车速放慢到几乎连行人都能超越的速度了。两人大失所望之际,不约而同、心有灵犀的同时想到了一处地方。到达后,达戈把车稳稳地停在路边。两人看着那低矮的小平房被围墙包围着,安静的伫立在院子里头。院子大门紧闭着,上面挂着一把大而沉重的铁锁。见此情景,达戈不得已重新启动引擎,调转了车头。
“达戈你打个电话给林枫,问一下羽欣是不是去农场找采琴了?”安震霆坐在后座上吩咐道。
“嗯,”达戈拨通了林枫的电话号码,蓝牙耳机早已经习惯地呆在了他的耳朵上。“林枫,”电话接通后,他问:“羽欣有没有去找采琴?”过了不到30秒,就听到达戈说:“嗯,好的,我知道了。”他关了蓝牙耳机,朝后座看了一眼,说:“董事长,林枫一大早就送采琴去瑞美集团上班了,现在已经不在农场了,我估计羽欣不会去农场找他们,可能回家了。”
“那我们先回家等等,如果整个上午她还没有回家,我们再出去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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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震霆和达戈回到家,他们前脚刚踏进客厅,周斯理后脚就跟了进来,他刚送完羽仁去学校。他的父母和达戈的母亲忐忑不安地坐在客厅里,见两人神情沮丧的样子,便心知肚明的什么也没再问了。几个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各自都不说话。
“达戈妈妈,”安震霆先开口道:“你去帮达戈准备些早餐,让他吃了去上班。”达戈惊疑地看着他,他挥了挥手又说:“去吧,公司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你帮我处理一下。”
“老爷,”达戈母亲插进来问:“那您不吃吗?您也没有吃早餐。”
“谢谢,你帮达戈准备就行了,我不吃了,况且我也吃不下。哦,对了,达戈,”安震霆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说:“之前从丁鲍磊公司撤回来的订单,你找紫嫣谈谈重新下到他们公司去。还有,叫财务部先预付一些定金。”
“嗯,我知道了。”
达戈和他母亲去了厨房。客厅里只剩安震霆和周斯理一家人的时候,周天逸开口安慰道:
“震霆,你也不要太担心了,羽欣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安震霆点点头,没有说话。
“还有,”周天逸接着又说:“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一声。”
安震霆看着周天逸。
“我们一家人商量过了,”周天逸看了眼身旁的妻子。“明天我们夫妇俩准备回英国去,让斯理留下来。我们在这里不但帮不了什么忙,反而添乱。”
安震霆开口想说些什么,但被周天逸迅速地打断了。“我知道,”他说:“每个人,每个家庭,都会遇到突发或意想不到的事情,我能理解。你也不必觉得对我们感到抱歉,该抱歉的应该是我们,什么忙也帮不上。”
此时无声胜有声,四个人都站了起来。安震霆走到周天逸的跟前,深切地拥抱了他。两个年过半百的人紧紧地抱着对方,那种诚挚、不可摧毁的友谊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让人深受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