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中心抢救室的大门紧闭着,门框顶部的灯亮着刺眼的红光。羽欣颓然、蜷缩着身体靠墙坐在抢救室外的走廊里,呆滞地注视着对面的墙壁,身体瑟瑟发抖。
高嵩被推进去一个多小时了还没出来。这种漫长的等待多么令人深恶痛绝,几乎要了她的命。是的,如果不注意看的话,她和失去灵魂的躯壳没有什么区别。苍白的脸色,空洞无神的双眼,一动未动地像雕刻石一样,冷冰冰的让人感觉不到她是个有生命气息的人。
过了许久,羽欣终于动了一下。她收回呆滞的目光,两只手在衣服裤子的口袋处按来按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你在找这个吗?”护士的声音忽然在羽欣的头顶响起。她抬起头,看到了护士递过来的手机。“你是在找这个吗?”护士又重复了一遍,说:“我上救护车之前在地上捡到的。给,我知道你很伤心,所以把它忘了。”
“谢谢你,”羽欣说,她从护士手上拿回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约莫响了七八声之后,电话才被接通。
“喂,欣儿。”听筒里传来安震霆被电话吵醒后睡眼惺忪的声音。
“爸……。”羽欣带着哭腔费力地喊了一声。
“欣儿,你怎么了?”安震霆听到女儿异常的声音后彻底清醒了,他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爸,高嵩哥受伤了,你快点来医院好不好?”
“好好好,我马上就到。”
羽欣泪眼婆娑地从耳边拿开手机又递给了护士。
“给你。”
“小姐,”护士惊讶地看着羽欣说:“这手机是你的,不用给我了。”
“哦,”
羽欣缩回手,把手机放到了衣服口袋里,依旧像没打电话之前那样蜷缩着身体,双手抱着膝盖,眼睛呆呆地凝望着护士脚上穿的那双护士专属白色布鞋。
护士怜悯、同情地看着眼前这个女生。她站着纹丝不动,不敢移开自己的脚。虽然移开了也不会对眼前这个可怜的女生产生影响,但她还是觉得保持原来的姿势站着比较好。她时不时地会朝抢救室的门望一眼,希望它快点打开,给眼前这个女生一点振作的希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抢救室的大门仍然紧闭着。走廊里寂静得令人有些恐惧,门里面的人到底是什么情况?门外面的人根本不清楚;门外面的人什么情况也没有,却比门里面的人更加焦虑、担忧和害怕,更糟糕的是门外的羽欣把这些情绪都隐藏了起来。是的,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一个人心里明明千头万绪、痛苦不堪,却表现得平静如水、坚强淡定,这不是什么值得人称赞的,也不是什么好兆头。相反,这更加使旁人感到忧心忡忡、忐忑不安。
“欣儿!”
20分钟后,安震霆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的走廊,他和达戈两人急急忙忙地来到羽欣面前。
“爸……。”羽欣虚弱地撑着墙壁从地上站起来。她的双脚麻木了,几乎连站都站不稳,像被风一吹就要倒下去的枯萎稻草。
安震霆连忙扶住女儿,万般心疼地看着她问:“欣儿,到底出什么事了?还有,你怎么坐在冷冰冰的地上?”他转向护士,责备道:“你怎么不把我女儿扶起来,你知不知道这样坐久了会感冒,大冬天的真不懂事。”
“爸,你错怪人家了,是我自己要这样的。”羽欣说着,转向护士:“对不起,我爸他对你没有恶意,他只是担心我而已。谢谢你陪着我。”
“没关系,”护士回答,说:“我能理解。”
“董事长,扶羽欣坐下来吧。”达戈说。
安震霆扶着羽欣在走廊靠墙的排椅上坐了下来。“欣儿,”他问:“你不是去找高嵩了吗?为什么他……?跟爸爸说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都怪我不好,”羽欣自责地说:“我不该这么晚了还把高嵩哥约出去的。”说着,她禁不住哭了,情绪变得激动起来。“都怨我,我恨死我自己了。”她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欣儿,别这样。”安震霆握着羽欣的手,防止她再次虐待自己。
“我原本只是想快点告诉他,我要嫁给他。”羽欣又说,达戈惊诧地睁大眼睛看着她,心里好像被电击了似的。“你知道他听了之后有多开心吗?”她接着继续说:“开心得跟傻瓜没什么两样。可是,突然莫名其妙出现了一群喝得烂醉的人。他们对着高嵩哥的车胡乱发疯,我可以不理会他们的,真的。但我失去了理智一样,觉得要教训他们一顿,是我太高傲了。因为我学过跆拳道,所以觉得自己强过他们,能够把他们打倒。可我根本就没有想过高嵩哥,我不顾他的阻拦和那帮人发生了挣执,打了起来。高嵩哥被他们打伤了,后来……后来他为了救我替我挡了一刀。就这样……他……他倒下去了,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是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安震霆揽过女儿瑟瑟发抖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尽情地哭泣。
“会没事的,相信我,高嵩他一定会没事的。”
安震霆的安慰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羽欣听了反而更加害怕。她哭得越来越厉害了,像个与世无争的小孩那样无所顾忌、毫不在意。
“达戈,”安震霆吩咐道:“你去打电话告诉高嵩的父母。这种事情瞒不了,尽快让他们知道反而更好。”
达戈呆滞地望着安震霆怀里的人一动不动。
“快去啊,”安震霆有些生气了,他大声地朝达戈吼道。
“哦哦哦,我马上打。”达戈缓过神,走到一边打电话去了。过了3分钟,他又返回来说:“他父母已经知道了,估计一会就赶到。”
“嗯,谢谢。”安震霆内疚地又补了一句:“刚刚我的语气不太好,你别往心里去。”
“我理解,董事长,这没什么。况且还是因为我反应迟钝,所以应该感到抱歉的人是我。”
两个男人默不作声,静静地听着羽欣在安震霆的怀里哭泣。她的哭声越来越小了,渐渐变成了抽泣,最后停止不哭了。
走廊重又陷入了沉静,达戈开始在安震霆父女面前踱来踱去,踱去踱来。父女俩被他的身影晃得更加心里忧虑、惶恐不安。抢救室的门依然紧闭如初,高嵩被推进去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有多了。这段时间对羽欣来讲,简直如同一年那么漫长煎熬。
“大哥,你……。”羽欣正欲叫达戈坐下来不要踱的时候,走廊里响起慌慌张张、紧凑、急忙的脚步声。
达戈自觉地停住了。三个人看着走近他们的高远博夫妇。
“到底怎么回事?”徐惠凤心急如焚地问道。
羽欣从椅子上站起身,愧疚万分地扑通一声跪在了高远博夫妇面前。
“羽欣,你这是干什么呀?快起来说话。”高远博说道,伸出手去扶羽欣,让她起来,但她执拗地不肯起来。
高远博把询问地目光投向了旁边的安震霆。
安震霆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
“羽欣,你起来,站起来再说好吗?”高远博劝说道,又一次试着拉起羽欣,可她冥顽不灵,就是不肯起来。
站在一旁的徐惠凤似乎猜到了大概,脸色阴沉、严峻,目光凛冽得令人胆战心惊不敢直视。
“你让她跪着,”徐惠凤愤怒地说:“如果不是因为她,嵩儿这个时候怎么会躺在医院的手术台上。”
“伯父,伯母,对不起。”羽欣头也不敢抬,心里愧疚难当,感到罪孽深重。
“对不起,”徐惠凤激愤地又说:“对不起有用吗?你告诉我,对不起有用吗?”她悲恸地哭了。“我儿子现在躺在里面生死未卜,”她指着抢救室的门。“可你却在这里跟我说对不起,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羽欣哽咽道。
“你给我起来,”徐惠凤强硬地把羽欣从地上拉了起来,三个男人没有一个能阻止得了的,她像发疯的母狮子一样推了一下羽欣。“你给我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羽欣泪眼朦胧地看着徐惠凤,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走,”徐惠凤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手指着急诊室出口的方向。“走,快点给我离开这里,我不想再见到你,永远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和你表姐一样是个害人精,奕儿已经被你们害死了。现在……,不不不,”她立即晃了晃脑袋。“嵩儿他会没事的,他会没事的。”
“惠凤,你别这样。”高远博走过来,搂着妻子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怎么办?”徐惠凤无力地靠在丈夫的怀里,失声痛哭了。
“没事,没事,一定会没事的。”高远博只能这样安慰过度伤心的妻子,他看着安震霆又说:“你先带羽欣回去吧。”
安震霆看着刚才的一幕,心里难受极了,可他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只能看着。因为不管他说什么或者做什么都显得是在袒护自己的女儿。况且,高嵩会躺在医院的手术台上确实也是女儿所引起的。所以,他没有理由去阻止一个母亲因为爱子心切失去理智的行为。他带着羽欣和达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