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宜人的天气一直延续到11月,月初的一个多星期天一直沉沉的,像个泄了气的人一样耷拉着耳朵,阴郁着脸朝着世间的万物生灵。它似乎是在提醒人们,冬天就要来临了。冬季到来的前一天,还下了最后一场秋风雨,雨水哗啦啦地落下顺着地面潺潺地向地下水道流去。迎面吹过的风也明显带着一股寒冷的气息,空顶上那层厚厚的白色雾霭正在揭示着冬天的景象。路旁耐寒的树木上的叶子却还显得郁郁葱葱、迎风招展,像是在炫耀自己顽强、坚忍不拔的生命力。偶尔会有一两片不争气的叶片儿调皮地挣脱茎枝轻飘飘的着地,或很没礼貌地趴在女生的头发上。它们或许不知道,它们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路过的人们也不会去注意。过不了几分钟,唰唰唰的扫帚声将是它们进入臭气熏天、所有人都避而远之的垃圾屋的前凑。
随着冬季的降临,天气逐渐变得瑟瑟发冷,人们身上的衣服也逐渐在加厚,所有的服装店也都早早地换上了冬装,羽欣的店也不列外。自从成立品牌店后,她店里的销售额每天都很稳定,口碑也比之前好了很多,主要是瑞美集团生产提供货源的关系,有了质量的提升。
事业算得上稳定的羽欣在爱情方面却遇到了两难抉择的困惑。三个多星期前发生的一件事情让她既难过,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把那件事情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不敢跟别人讲起,也不敢说给父亲听。三个多星期过去了,表面上她和高嵩似乎还和以往一样,实则却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她发现高嵩常常沉思不语地望着一件不起眼的物体发呆出神。问他在想什么,他也只是微笑温柔地回答说:“傻瓜,没想什么。”那以后,她每次见他沉思都不再问他在想什么了,她大概也猜到他是在想什么了。
星期二这天,羽欣打电话给正在上班的采琴,让她出来陪自己坐一会。采琴和她认识半年有多了,这还是第一次感觉自己被她需要。于是采琴请了半天假,如约到了她说的一家咖啡厅。她坐在位子上搅动着杯里的咖啡出神地望着窗外,以至于采琴坐到了位子上,她还没有发现对面已经有人了。
“在想什么呢?”采琴问,她抬起手在羽欣的面前晃了晃说:“什么事情把你憋成这样?”
羽欣回过神来颓然地说:“别开玩笑了好不好,我有正事跟你说。”
“好吧,什么事儿?说来听听。”采琴一边说一面扬手招来了服务员。“一杯卡布奇诺,谢谢!”她对服务员说道。服务员走后,她正襟危坐地看着对面的羽欣,一副洗耳恭听样子。
羽欣踌躇了一会说:“高嵩哥向我求过婚。”她看到采琴的脸上立刻起了变化,欣喜地张大了嘴巴准备说话时,她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我拒绝了。”
采琴惊讶万分、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羽欣,过了好一会,她才恢复正常。
“我说羽欣你脑子没进水吧?”采琴伸手摸了摸羽欣的脑袋,还左右仔细地查看了一遍。
羽欣没做声,不耐烦地拍掉了采琴的手。
“你发烧了是不是?”采琴又问,她又把自己的手掌贴在羽欣的额前说:“是不是烧坏脑袋了?还是说已经烧成一团浆糊了?”
采琴一副不从羽欣身上找出毛病誓不罢休的神态让她有些愠怒了。她又一次拍掉了采琴的手说:“你巴不得我脑子坏掉是不是?我跟你说我脑袋好得很,你的都没这么好。”
“可是?”这时服务员送上来采琴点的卡布奇诺,她快速地说了声:“谢谢!”希望服务员赶紧离开,然后甚是不解地问羽欣:“你为什么要拒绝高嵩的求婚呀?这……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跟你讲,怎么想我都明白不了。”
羽欣没有说话,她沉默不语地又开始搅动杯里的咖啡。
“你说你,”采琴见羽欣沉默不语的样子抓狂地昂头叫了起来:“OhmyLadygaga!”她胡乱地甩了下头发又说:“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她停了停,得到的依然是不予以回答。“你知不知道你的男朋友——高嵩,”她费力、着重地提醒道:“是多少女人争先恐后抢着要扑上去和他结婚的对象呀?可你倒好,居然想都不想一下就拒绝了。你会不会太草率了?还是说你太不懂得珍惜了?”她双手举在半空中,激动得不停变化着手势,嘴唇翕动着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跟你讲,”她终于平静了下来。“我真的不明白,是非常的不明白。”
“我也不会比你更明白。”羽欣终于开口了,她说:“当高嵩哥向我求婚的时候,我本能的就拒绝了,事后我才思考为什么要拒绝他的求婚。”
“那你为什么要拒绝?”采琴问。
羽欣又选择了沉默,但她的眼神似乎透露出了她的心思。
“我知道是为什么了。”采琴仔细看了羽欣好一会,说:“好强自卑,绝对是好强又自卑惹的祸。”她顿了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不如高嵩,不想结婚?所以你想先创出一番大事业,一番可以跟瑞美集团相媲美的大事业?这样你就可以配得上他了,也不会被他爸妈瞧不起?虽然你也知道他爸妈没有这样想过,但你却很在意门当户对这回事?”她直视着羽欣的眼睛,最后补了一句:“我说的对不对?”
羽欣抿着嘴唇,默认地点了点头。
“哎哟喂,我的羽欣,”采琴说:“你知不知道在你这个年龄段的很多女生还在坑爹用爸妈的钱呢。像你这样坚强独立、事业有成的人,那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几个。就比如说我吧,虽说没有坑爹,但我整整比你大一个手的手指头。”她伸出一只手晃了晃。“可我还在帮别人打工,也仅仅只是个部门主管而已。所以啊,你不应该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况且,你还有个富豪老爸帮你撑腰,你想那么多干吗呀。”
“我爸是我爸,我是我。”羽欣快速地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但你爸退休后,所有的动产不动产,反正就是你爸所有的财产都是你和羽仁的,这一点你是没有办法不承认的。你只能分开你的财产,不能撇开和你爸的血缘关系给你们姐弟俩带来的资产。”
“财产和资产有区别吗?”羽欣问。
“当然有。”采琴回答,她说得口干舌燥了,发现羽欣还在她一些细微用词上钻牛角尖。她突然想起一个多月前,羽欣在高嵩家过夜的第二天早上。当羽仁得知羽欣在高嵩家过夜时,脸上那种对她当时来说莫名其妙的担忧。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过来,明白那种担忧的表情里都蕴含了些什么东西。
“羽仁真是料事如神,原来早就猜到了,”采琴在心里暗暗地说:“真不愧是姐弟。”
采琴不打算再说下去了,她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口,发现已经冷了,于是又放下了。
两个人默不作声了好几分钟没有说话,各自都不看着对方。
“我只是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结婚的思想准备,”羽欣打破沉默说:“也没有能力做好一个合格的妻子。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责任。所以,我不能这样鲁莽的跟高嵩哥结婚,这不仅仅是对自己的将来不负责任,也是对高嵩哥的将来不负责任。”
“高嵩知道你的想法吗?”采琴问。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也没有明确和他讲过我的想法。不过自从我拒绝他的求婚之后,他变得有些郁郁寡欢、怏怏不乐,总喜欢沉思,好像在作自我反省似的。问他在想什么他也不说,表面上好像没事人一样,其实我知道他确实被我的拒绝伤害到了。”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拒绝?”羽欣想开口,但没有机会。采琴迅速地接着又说:“好,就算你还没有做好结婚的思想准备,这一点我能够理解。你说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责任,我也认同。但你说自己没有能力做好一个合格的妻子,我就不能苟同了。你告诉我,谁说结了婚的女人就一定是个合格的妻子了?谁又在结婚前就觉得自己可以当一个合格的太太了?这种思想观根本就没办法理解嘛。况且,”她又问:“合格的标准又是什么?是相夫教子,做个全职太太?还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还是别的你认为合格的标准?”
羽欣突然发现采琴的语言组织能力比她刚认识的时候见长了不少,把她驳得哑口无言、无言以对。被她这么一说,有那么几秒钟,她还真觉得自己做错了,感到有些懊悔。
“我不管啊,”采琴开始耍无赖了。“你不结婚,我也不结。我跟林枫说了,一定要和你们一起举办婚礼。”
“你这样做,林枫哥会恨死我的。”羽欣冤屈地说道。
“他恨你是你的事,”采琴伸出一根食指朝羽欣指了两下,又竖起来左右摇了摇指着自己说:“而不是我的事。”
“你这不是逼婚嘛,高嵩哥都没这样。”
“那是他害怕失去你,不想逼迫你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你这个木头。”采琴说着,伸手就在羽欣的额头上重重地敲了一记。
羽欣忍痛没出声,她把敲在自己额头上的这一记当作是拒绝高嵩求婚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