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沉浸在家人团聚的快乐当中,但安震霆并没有忘记13年前酿成他的家庭一场悲剧的始作俑者。
第二天,他便和助理——达戈一起去了丁鲍磊的公司。当他看到曾今熟悉、而今有些发旧的办公大楼时,他愤怒到了极点,尤其是想到里面最高职位的人。他不能容忍这种卑鄙、阴险、狡诈的小人志得意满、舒舒服服坐在总经理的办公室里悠闲地转动着摇椅闭目养神。虽然他不能把他怎么样,但至少要为家人,特别是死去的妻子讨一个说法。他抱着这种信念,怒气冲冲地闯进了丁鲍磊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富丽堂皇的内部结构,过分铺张、奢华的办公用品和沙发茶几等一系列装饰品。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淋漓尽致地体现了主人那颗对外在物质考究、浪费的虚荣心。看到这些,安震霆的愤恨也在持续不断地增长。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那般乌云密布得让人畏惧。可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丁鲍磊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也许是他天性的圆滑使他故意熟视无睹,佯装没看见一样,笑脸吟吟地向忽然造访的安震霆迎了过来。
“哎哟,妹夫啊,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丁鲍磊说着连忙伸出手,话语中不免带些轻松、调侃和嘲弄的味道。
安震霆对丁鲍磊伸出来的手不屑一顾,他径自走近会客接待区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那神态就像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一样随意。达戈没有坐,他双手交叉反剪在背后,站在安震霆坐的沙发旁,表情严肃,也可以说毫无表情可言。
“妹夫,”丁鲍磊不解地问:“你这是怎么了?”安震霆一脸愤怒的表情他不能再当作视而不见了。他一边说一边走近安震霆对面的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安震霆仍然没有理睬,只是愤愤地盯着对面开始翻开茶具准备泡茶的丁鲍磊。
“哎呀,我的妹夫呀,你能说句话吗?”丁鲍磊一边打开安装在茶几上的水龙头,让水流进热水壶里,一边又说:“你这样闷不吭声的急死人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句话好吗?”
水壶装满了,丁鲍磊把水壶端到烧水器上,按了烧水器的按钮,然后把通常放在茶几上接待客人时用的普洱茶用茶匙舀了两三勺放进泡茶用的紫茶壶里。做完这些,他才直起身子,双手弯曲平放在沙发的扶手上等水开。他莫名其妙、大惑不解地望着对面的安震霆。
“我说妹夫,”丁鲍磊耐着性子又问:“出什么事了?让你这么风尘仆仆的一大早跑到我这里来。”他仍然是那种戏谑的口吻,接着调侃的又补了一句:“不会是来找我算账的吧?我可没欠你的钱啊。”
“对,没错,我就是来找你算账的。”安震霆终于开口说话了。但这金口一开却把丁鲍磊给惊吓到了。他看到丁鲍磊脸上显现出那种以为他在开玩笑的表情。“不过,”他拖长了口音又说:“我倒不是来跟你算钱上面的帐。而是……,”他突然故意又停了一下,继续说:“当然事情的起因也是由钱引起的,所以也可以算是钱上面的问题。”
“你在开玩笑吧,”丁鲍磊笑容僵硬地说:“我可记得3年前因为公司资金周转不灵向你借的钱已经还了呀。”
“我虽然是步入中年,即将踏入老年行列的人,但我记忆力并不差。你还我的那笔钱,我当然不会忘记。我今天来……是想跟你算算13年前的那笔帐。”
丁鲍磊顿时面如土色,心脏跳动的频率也骤然加快。颤抖的双手不知该往哪里放,眼睛虽然还不偏不倚的看着安震霆,但细看,那目光里充满了惶恐的神色。正当他努力想让自己平定下来时,烧水器上水壶里的水适时的扑哧扑哧响了起来,掀动着壶盖不停地跳跃着。这似乎正帮了他一个大忙,解了他的围,他在心里不禁暗暗地感谢这壶沸腾的开水把他从水深火热中解救了出来。他即刻反应过来,倾身迅速地按了下烧水器上的按钮。水没过一会便停止了沸腾,稍稍收敛了些。他的神态也随着这一举动而恢复了常态,依然安然自若的开始泡起茶来。
“妹夫呀,”丁鲍磊娴熟地泡着茶,说:“你还真会开玩笑,13年前我可没欠你什么呀。如果真欠了你什么,那我想一定是欠了你顿饭还没有请你吃。”
安震霆并没有因为丁鲍磊处之泰然的神态而气恼,反而心里的愤怒被自己踌躇满志的信心给压了下去。他毫无疑问的确定,丁鲍磊是用外在的行为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刚才那些转瞬即逝的细微神情根本没有逃过他锐利的眼睛。
“哈哈哈,”安震霆突然扬声笑了起来,他瞥见丁鲍磊奇怪地望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地端起泡好的茶心不在焉的品了一口。“我说姐夫,”他说:“你倒是挺风趣幽默的,从我进门你一直在拿钱和吃开玩笑,你似乎很喜欢拿这两样东西来说些逗趣的话。”他突然口气严厉起来,目光凛冽地望着对面的人意有所指地提醒说:“这么多年来你用钱吃也该吃饱了,我估计也该吃撑了,现在是不是该用钱来吃点别的东西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丁鲍磊放下茶杯,强装轻松淡定的样子靠在沙发椅背上。
“不明白是吗?那我说得明白一些。”安震霆诡秘地笑了笑又说:“比如……吃苦。”
丁鲍磊越来越如坐针毡,他感到安震霆话里有话的语调实在让人难以琢磨。但他还是强颜欢笑的说:“啊哈,那是个好东西,每个成功人士,特别是像你我这样的成功人士,成功之前那都是必须得吃的。不然怎么可以舒舒服服的坐在办公室里吹着冷气还拿高报酬呢。”他无不自负地说着这些话,心里的警钟却重重地在心里敲响了,他暗自想道:“完蛋了,就快要完蛋了。”
“果然是成功人士,”安震霆讥讽地说:“3年前不知道是谁因为管理不善导致父亲的公司资金周转不灵而差点破产。”他忽然做了个张口的怪异动作又说:“啊,也对,为了拯救公司而求助于我,这确实不愧是一个成功人士该做的事情。”他停了停,好像在计划什么似的,一脸探究的表情看着丁鲍磊。“既然你喜欢吃苦,我也不反对。我现在正式向你宣布,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随后我的助理会跟你办理相关的终止合同手续。哦,对了,”他站起身来又补充道:“是所有的订单我都要撤回。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自从父亲的公司经过3年前那场金融风暴的‘洗礼’后,我好像是你最大的顾客,没有之一。”说完,他和达戈转身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他又冷不丁地回过头来提醒说:“普洱茶是暖胃的,你现在应该喝喝铁观音,估计可以很好的降降你此刻正在升腾的火气。”
安震霆和达戈走了,门是否关着对丁鲍磊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当然,他还是希望开着,因为他感觉自己快要因缺氧而窒息了。窗户也跟他作对,紧闭不开。他感到呼吸困难,像似有个人用手绢或什么布的东西捂住了他的呼吸器官一样。周围也跟着天旋地转,看不清物体。头顶像冒着无数星星似的,刺着他那茫然、布满血丝的眼睛。他仿佛又清晰、真切的看到了13年前他引以为傲、自鸣得意导演的那场造成安震霆的家庭悲剧的场景了。他真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不去做导演,搞不好现在有可能是个赫赫有名的大导演了。但如今想这些似乎已经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像黑黢黢的深夜一样什么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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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鲍磊晕倒了,是他的秘书拿着文件进来办公室找他签字时,发现他瘫躺在沙发上的。秘书立即拨打了120急救电话,把他送去了医院抢救,随后又通知了他的家人,赶紧到医院来。
15分钟后,紫嫣出现在医院抢救室的门外。她抓着秘书的肩膀,急切地问:
“我爸他怎么了?”
“总经理还在里面抢救,我不太清楚。”秘书看了一眼抢救室的门回答道。她是个小个子女人,戴副黑边框眼镜,不管从年龄上还是外表上看她都要比紫嫣大两到三岁。但站在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紫嫣面前,她却像足了妹妹站在姐姐面前似的。
“我爸怎么会突然晕倒?”紫嫣疑惑、担忧地又问。
秘书正想回答,韩秀萍焦急的脚步声抢断了她的话。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紫嫣身边,一把抓着女儿的手,神情甚忧地开口就问:
“你爸他怎么样了?”
紫嫣搂着母亲的肩膀安慰道:“医生还没出来,爸他会没事的,你不要太担心。”她看着一旁的秘书,又问回她之前的问题:“我爸怎么会突然晕倒?”
“我也不知道,”秘书怯怯地说:“我进办公室的时候,他已经晕倒在沙发上了。”
秘书不再吭声,她沉默不语了片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啊,我想起来了。今天双羽集团的董事长和他的助理来找过总经理,至于他们找总经理什么事情,我就不是很清楚,总之出来的时候跟进去的时候不一样。”
“你看着他们进我爸的办公室?”
秘书心虚、愧疚地低下了头,然后胆怯地回答说:“当时我拦都拦不住,而且双羽集团又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所以我没敢太无礼。”她停了停,又说:“他们在里面待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左右,出来的时候脸上有种复仇后的畅快神情。”
“复仇后的畅快神情?”紫嫣重复了秘书最后一句话。她看着自己臂弯里的母亲,两个人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骤然蒙上了一层阴影,那层阴影的背后有恐惧,还有怨恨。当然,后者占据的成分要比前者多得多。因为她们毫无疑问、十分默契的把思想达成了一致——丁鲍磊会晕倒是安震霆造成的,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在三个人焦急的等待中,医生终于从抢救室的大门出来了。她们向医生围拢过去,问了韩秀萍母女刚进医院时问的同一个问题。
“病人没什么大碍,”医生摘下口罩说:“只是因为血压突然升高导致的晕厥。现在血压已经下去了,休息一两天就没事了,不过以后要注意这种情况。”
三个女人听了医生的话后松了口气。医生走后,丁鲍磊的秘书照常回公司上班去了。紫嫣搂着母亲走进病房,病床上还处于昏迷状态中的丁鲍磊使她们心里的怨恨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特别是紫嫣,脸上痛恨的表情绝对是史无前例的可怖、严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