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嵩和安震霆两个人好一阵没有说话,直到房间里响起了敲门声,安震霆才把目光从窗户移到门上,声音吃力地说:
“进来。”
达戈应声打开门,他走进卧室来到床边,站在高嵩坐的椅子旁,看着床上的安震霆说:“董事长,我妈已经准备好了午饭。”高嵩突然侧转过头,一脸惊讶地看着达戈。达戈像没注意到似的接着问:“您是和我们一起下去吃?还是我把您的午餐端到卧室里来?”
“不用了,”安震霆一边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一边又说:“今天高嵩来家里,我下去和你们一起吃。”
达戈急忙转身绕过床尾,拿起挂在衣架上的睡袍给安震霆穿上,扶着他朝已经从椅子上站起身、立在床尾的高嵩这边走来。
高嵩准备伸手去扶安震霆的一只胳膊,但想想还是算了。于是又缩回了手,跟在两人身后一起出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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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很安静,没有人说话,都保持着沉默。只有安震霆偶尔说上一两句,还很慈爱地夹菜放到高嵩的碗里。他吃得很少,但比起这之前已经算是吃得很多了。
吃过饭后,高嵩没有征求安震霆本人的同意,就擅自要达戈打电话把医生请到家里来。
达戈显得有所顾忌,他很清楚安震霆的脾气。只要是他不愿意做的事,别人强迫他只会让他更加不开心。所以,他才不敢冒然地把医生请到家里来。
“放心吧,”高嵩拍了拍达戈的肩膀,微笑地说:“他会欣然接受的,我保证他不会拒绝医生。”
“希望如此。”
达戈有些半信半疑,然后去给医生打电话了。
高嵩扶着安震霆在后花园里站了一会又回到了卧室。卧室里的一切还是像他们出去时那样铺着一层淡白的阳光,只不过更强烈了些。
两人进了卧室后,高嵩放开了安震霆的胳膊。
安震霆缓慢地走到窗户前,眼睛透过玻璃望着庭院的大门。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又似乎……他经常保持着此时的站姿望着庭院的大门能出现些什么?在秋日午后的阳光里,他瘦削的身体显得更加的孤寂,卧室里的一切也显得更加凄恻、悲凉。
高嵩默默站在安震霆的身旁,他脸上的每一丝细微的变化,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仿佛觉得眼前的中年男人只是一副没有灵魂,却深陷在自己思绪里的躯壳。他惘然、颓废的神情已经到了绝望的境界,但又像似在绝望的边缘苦苦挣扎着寻找一丝希望。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拖着被病魔侵蚀的身体顽强地站在这里。
“不然……,”高嵩突然对自己说道:“我想他早就不想活下去了。”
一阵冗长的沉静后,安震霆终于有了一些变化。他急迫地向窗前走近了些,伸长了脖子。他的神情是那样的欢呼雀跃、欣喜若狂,令到他容光焕发、不能自己。可是转瞬间,他那好像看到曙光的脸色突然一下又黯淡了下来,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失落的阴云。随即,转过脸询问似的把目光投向高嵩。
高嵩疑惑地看了眼安震霆,向窗户前靠了靠。透过玻璃窗,他看到了一身白大褂的医生提着药箱刚从车上下来。医生是个45岁上下、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他从容亲切地走进庭院。达戈谦恭地迎向前接过医生的药箱,两人说了些什么,而后领着医生朝别墅这边走来。
高嵩转过脸看着安震霆,他的表情平静安详,没有了之前那种惘然、颓废近乎绝望的神色了,也看不出一丝责怪、不高兴的情绪。他默许了高嵩的擅自主张,正准备接受马上就要到卧室里来为他看病的医生。虽然他没有像高嵩说的那样会欣然接受,但也看不出他会断然拒绝。
这时,走廊传来连续不断、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没过一会,卧室的门被敲响了。高嵩走向前去开了门,向站在门口的医生礼貌地颌了颌首,然后让开站在一边。医生和达戈进来后,他把门敞开着没有关。
安震霆遵照医生的吩咐,背靠着床头的垫枕半躺着。医生坐在床畔,戴好听诊器,拿着听诊器的另一头按在他的心脏位置听了听,又叫他张开嘴把舌头伸出来,他照做了。而且,医生要他做什么,他都配合。高嵩和达戈两人并排站在床尾,看着他一副乖顺听话的样子都感到有些许的意外和惊讶。
经过医生一番初步的检查后,医生得出结论说:“安先生没什么大碍。”
高嵩和达戈两人惊讶地相互对视了一眼,床上的人面色苍白、身形消瘦,居然会没什么大碍!
医生见两人疑惑讶异的神情,一边站起身来摘掉耳朵上的听诊器挂在脖子上,一边继续说:“他只是因为没休息好才引起的感冒,所以导致面色苍白、身体虚弱。”
医生弯下腰在床头柜上开了张药方,转身递到两个年轻人面前。达戈捷足先登一步接过了药方。
“按这个药方去药店抓些中药熬给他喝,”医生指着达戈手上的药方又说:“记得注意饮食,让他多休息就可以了。”医生又转向安震霆,颌了颌首说:“安先生,要多加注意自己的身体。”
安震霆微笑地了下头。
“董事长,”高嵩说:“我去送一下医生。”
安震霆又点了点头,目送医生和高嵩走出了卧室。
“医生,”下楼梯时,高嵩疑惑地问:“安董事长真的没什么事吗?”
“他真的没什么事,”医生肯定地说:“如果真有事,那也是他心里面有事。”
“心里面的事?”高嵩更加大惑不解了。
“在病人面前我不好说给他听,”医生说:“他不是身体有病,而是心里有病。”
“心里有病?”
“是的。”
“您是说……他有可能是因为忧郁而导致身体免疫力下降?”
“嗯,可以这么说。”医生说:“所以你们作为家人的要多给他一些温暖,让他自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虽然那样不一定有什么作用,但总比现在这样闷在心里难过要好得多。”
高嵩送走了医生,他目送着医生的车离开了,一个人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医生最后说的那些话,让他想起了他决定离开双羽集团的那天去找安震霆谈话时,他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落寞、忧戚又悔恨的表情。当时他并没有在意,但现在想起来,这场病的病因或许早已在他的身体内窜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