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句话,郭万金捋着长须,却是摇头苦笑道:“什么长安四富!都是一些无聊百姓的戏言罢了。王元宝可是皇帝都承认的天下首富,我郭万金哪敢跟他并驾齐驱……”
谢云大感造化弄人。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他竟然能跟“长安四富”之一的郭万金坐在一起谈生意。
他将蒸馏酒卖与老者酒肆,其实并非什么深思熟虑之下的决定。只是因为偌大长安酒肆虽多,但以烧酒闻名的也就是西市的老者酒肆、东市的姚生酒肆,以及开化坊的开化酒肆这三家。
其中开化酒肆局限在开化坊附近,论影响力与人流自然不能跟东市、西市这样的经济商业中心相比。而东市主要是上等奢侈品,以满足皇室贵族和达官显贵的需要。那种市场不仅受众面不广,且与商品面向也应接不上。毕竟上流贵族自认高贵,自然不可能去接受这种有失风雅的烈度酒。
所以他最后才选择了天下最繁华的西市,只是没想到西市这家老者酒肆竟然便是郭万金的产业。
郭万金本来不叫郭万金。他因为家藏万金,才以此命名。只不过时间久了,长安的百姓也忘记了他本来的名字,统统叫他郭万金。
郭万金有多少财富,谢云自然是不知道。只不过他既然能跟天下首富王元宝并称“长安四富”,那么其身家定然也是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所谓的“长安四富”,分别是:王元宝、杨崇义、罗会、郭万金。这四个人的名字可谓家喻户晓,即便谢云这样的穿越者,往往在安乐坊也常听到他们的大名。
王元宝原名王二狗,号称“天下首富”。因其名字与“开通元宝”钱中两字相同,所以这个时期的人甚至把铜钱称之为“元老”。此人与长安权要、达官贵人都有所往来。据说其宅邸以金银叠为屋壁,以沉檀为轩槛,以碔砆甃地面,以锦文石为柱础,并把铜钱当地板砖,铺在后花园的小径上,称这样可以防滑。时人称之为“王家富窟”。
唐玄宗李隆基也曾公开承认道:“朕天下之贵,元宝天下之富。”后世正月初五拜财神,吃发菜等许多习俗都与此人有关。
比起王元宝,杨崇义的财富也不遑多让。他常常延约四方名士,结交朝廷权贵。每年的科举考试结束以后,杨崇义都会将及第士子邀请至其家,设宴款待。时人称他为“豪友”。
至于排名第三的罗会,则是以陶粪为业,因此发家致富。他的家宅华丽,各种珍品贵物应有尽有。
这四个人虽只是商人,却都是长安城内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
眼前的郭万金,便是长安马行的执牛耳人物。他虽然以贩马为本业,但在烧酒这方面也是搞的有声有色。
谢云暗自庆幸,脸上却是不动神色地问道:“郭东家认为我这烧酒怎么样?”
“的确不错。”郭万金眼睛眯了起来,面无表情的问道:“不知道谢小郎想怎么跟我做这场买卖?”
谢云暗道正戏来了,也是努力将一张脸板的冷漠无波,淡淡答道:“三千贯。然后每年两成利润归我。”
“什么!”郭万金嘴角一抽,吓了一大跳,顿时睁开眼睛盯着谢云说道:“阁下想钱想疯了吧?”
不过马上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旋即又是闭上眼睛,重新淡淡说道:“谢郎未免胃口太大了。”
谢云微微一笑道:“利润方面可以谈嘛。郭东家若是觉得小子狮子大开口,您大可以提出你认为适合的数字。当大家觉得这个价格都可以接受的时候,这桩生意不就成了么?”
谢云自然不会真的想要卖一万贯。须知三千贯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天文数字。一贯便是一千文,三千贯就是三百万万文铜钱。如今承平年代,像长安这样的万国之都,一斗米才十三文钱,一匹绢才两百文钱,三千贯的含金量实非后世可比。
“盛唐”这两个字的确不是吹出来的,由于物价低廉,导致购买力增大,老百姓多半能过着很舒适的物质生活。因此唐朝的民间远远要比明清两朝富裕得多。
所以当谢云提出“三千贯”的时候,连郭万金这种老谋深算的大人物也明显吓了一大跳。
此时才明白谢云这“三千贯”是句唬人之语,郭万金不由得暗骂一声“小狐狸。”
须知谈生意之人最忌讳露出真正内心,所以两人一开始才会都装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想要藉此让对方摸不清自己的想法。
只是被谢云这么一唬,他马上就暴露出自己的惊慌。这样一来,他与谢云的谈判中便已经处于下风。
“三千贯是绝对不行的。”郭万金终于冷静下来摇头道:“这种烧酒一时半会无法产生多大的利润。谢郎不会真的就想因此狮子大开口吧?”
“漫天开价,落地还钱嘛!“谢云吁了一口气,微笑着问道:“那么郭东家的意思呢?”
“五百贯吧。”郭万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感到一股深深的肉痛。
五百贯在这个时代也是一笔难得的巨款,大唐普通中下层官员若不想办法弄油水的话,一辈子也不可能赚到这个数字。只不过郭万金一想到谢云烧酒所带来的利润,还是忍痛说出这个数字。
以郭万金的脑子,自然很容易计算出烧酒所带来的利润,所以他并不会拒绝谢云的这道配方。只不过生意人,自然能将对手的开价压得越低越好。他本来只想提出一百贯的报价,可惜现在看来似乎行不通了。
“五百贯?”谢云明显吃了一惊,顿时悲愤填膺道:“郭东家想要砍价,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把小子报的数字砍成六分之一吧?”
“那么每年的利润分成呢?”谢云脸色通红,显然已经有点生气。
“两成未免太多了。”郭万金神情一动,微微笑道:“谢郎虽然贡献出烧酒的方子。只不过从收粮、酿酒到卖酒等一大堆繁琐的事情,都是我们郭家的酒肆在处理,何况还有一系列的成本。谢郎想要从中获取两成的暴利,未免太过贪心了。”
“那么郭东家的意思呢?”谢云气极反笑道。
“一成吧……”郭万金长长吁了一口气,手指轻轻敲着木几道:“五百贯还有每年一成的利润,足够谢郎君从此在长安过着富足的生活了。”
他说罢,又眯着眼睛叹息道:“年轻人,来日方才啊。”
谢云露出一丝冷笑。郭万金虽然是说年轻人来日方长,实则在劝自己不要过分贪心夸口,以免什么都得不到。这倒是变相的威胁施压了。
谢云攒劲拳头,气得面红耳赤,许久之后才长长叹息一声道:“好吧。就依郭东家所言。不过五百贯钱,还希望郭东家三日内能送到南城的安乐坊。”
五百贯便是五十万文钱。若无车马载送,想靠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是运不回去的。郭万金心情舒坦,爽快的应说:“好!谢郎把宅邸位置写下来。三天内,五百贯钱必然送到。”
“希望如此吧。”谢云颓然无力地低下头。
“我郭某人向来言而有信,从不拖欠。”郭万金抚掌大笑,旋即双手轻轻拍了一拍,马上就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只是我的执笔人。”郭万金指着来人说道:“我们的契约文书便在此写好定下吧,以免再次劳烦谢郎来回颠簸?”
谢云嘴角溜出一丝讥笑,以免夜长梦才是真吧?不过他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无力地点头道:“就依郭东家的意思。”
不多时,执笔人就手脚利索地将两人之间的买卖契约写好。这个时代民间的商业契纸倒也完善的很。执笔人一共写了两份,签订之后一人一份,以作凭证。
郭万金迫不及待地先按下手印,然后笑眯眯地将契纸推到谢云面前。
谢云犹豫了许久,露出一副心如刀绞的痛苦表情,最后终于重重按下了手印。
“好!”郭万金急忙其中一份契纸夺到自己手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塞入怀中,好像怕慢一秒谢云就会反悔是的。
“这是烧酒的方子,里面有具体的酿造方法。”谢云将一张纸递到郭万金面前,淡淡笑道:“那么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郭万金思索片刻才品味出这句话的意思,旋即哈哈大笑道:“不错,的确是合作愉快。”
谢云拿起手中的那份契纸,脸上悲愤痛苦的神情顿时烟消云散。他忽然放声大笑道:“我本来只想卖个几十贯,没想到郭东家如此大方,竟然让小子捡了个大便宜——”
本来正在沾沾自喜的郭万金听到了这句话,脸色勃然大变,嘴角一抽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