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宇醒来的时候,萧凡居然还在,让她诧异不已。
萧凡“嘿嘿”笑着:“反正也没事儿,你今儿带我逛逛京城吧。”
他没说要留下,也没说再离开,思宇心里困惑,却不好多问什么,只得随口应道:“我也没逛过啊!”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决定顺着大街随便走走。
果然首府繁华之地,街宽巷密,商铺众多,又是春闱在即,有许多人临时摆摊卖艺,热闹非凡。
两人吃吃玩玩,走了一个多时辰,正准备找个茶楼休息,就见前面有人争吵。
林思宇不是个爱瞧是非的主,但架不住萧凡拖拽,挤进人群,就见一个少年公子掐着个柔弱书生狠揍,旁边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拦着哭叫喊冤,也吃了不少老拳。
萧凡向旁边人打听,原来这书生趁着春闱带弟弟来长见识,却在街上撞了那公子,公子一口咬定二人相撞后丢了银两。他力气甚大,从书生身上搜出一个钱袋,一边嚷嚷着拖二人去衙门,一边却将书生按在原地,一味厮打。那书生嘴里辩解着,挣脱不开,又打不过他,只能紧紧护着钱袋不被抢去。
萧凡一听立刻动气:“这书生一看就是老实人,挨了这半天揍,也只会动嘴不会动手,又带着个孩子,别人偷他还差不多,哪有他偷别人的份?”
身边的人立刻反驳:“知人知面不知心,贼人又不会将个‘贼’字刻在脑门上!这公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为什么不赖别人,偏偏赖他?何况人家搜出了钱袋,这就叫人赃并获!”
“谁知道那钱袋是哪个的,为什么不是书生自己的?你让那强盗叫两声,看钱袋应不应!”
旁边的人开始抬杠:“既然不知道钱袋是哪个的,为什么不是公子的?你让那贼书生叫两声试试?”
也不知道是否两人争吵的声音有些大,那哭喊的孩子撇下兄长,愤愤地冲过来:“你这人好没道理!好人坏人,难道以穷富论?他是大家公子,我们是平头百姓,就一定是我们赖他?”
他又顺手拽了一旁的林思宇:“这位公子,你一看就是读书人,你来评评理。”
林思宇看看他,又看看萧凡,还未说话,后者已经冲出去,要拦住打人的少年。
那少年虚晃两下,避过他的招式,趁乱抢过书生手里的钱袋,竟然一跃出了人群。萧凡忙追了上去,两人都有轻功,眨眼就不见了踪影,留下目瞪口呆的围观百姓。
这厢林思宇还被那孩子拽着,就见书生冲过来抱着弟弟哭道:“申儿,咱们的钱全被那强盗抢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孩子也慌了神,紧紧拉住思宇的衣袖:“公子,那追出去的可是您的护卫?他功夫可好?现下我们可怎么办?”
林思宇的眼睛在二人脸上转了转,突然轻轻一笑,也不挣脱,拉扯着他在街旁商铺的台阶坐下:“等着吧!”
看热闹的百姓渐渐散去,思宇就这么和孩子一起坐在街边,托着腮,歪着头,坐了一会儿,还拿出铜板,让附近的人帮忙买了三碗茶来。
那书生和林思宇差不多大的样子,看着呆头呆脑,又似有些洁癖,既不肯坐那石阶,又不能拂袖离去,只好在二人旁边傻傻站着,及至手里被塞了茶碗,更不知该如何应对。
正尴尬时,萧凡已经空手返回此处。
林思宇抬眼看他:“没追上?”
萧凡一脸颇为遗憾的神情:“那小子轻功不错,看来是个飞檐走壁的惯贼。”
孩子一听,又大哭起来,书生慌了神,一边安慰他,一边胡乱向思宇求助:“现在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思宇闲闲地站起身子,伸展了伸展四肢:“走吧!”
书生愕然:“去哪儿?”
“跟我回客栈。”
“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你们身上还有银两?”
“没有。”
“那不就得了!”
萧凡见势不对,连忙阻拦:“万万不可。”
思宇也不理他,拉起孩子的手:“你叫申儿对吗?饿不饿?和哥哥回客栈洗洗脸,吃些点心,好不好?”
孩子抽泣着点点头。
二人拉着手往客栈走去,萧凡只好和书生一起紧随其后。
等回房给申儿洗干净哭脸,思宇坐到桌边,笑着对书生道:“说吧。”
书生愣住:“说什么?”
林思宇的面色一沉:“说说你们几个为何要演这场戏给我?”
面前三人都张大嘴巴,林思宇却顺手将扇子轻轻砸向萧凡:“别装了!”
萧凡眼珠转转,干脆扇着扇子坐下,盯着思宇赖皮地笑:“装什么?”
“我虽不是习武之人,也知道你这一身功夫不寻常,那贼人轻功好过你,手上又有诺大力气,打了半日,这书生还好端端站在这儿,身不瘫气不喘,中气十足,莫非练了金钟罩铁布衫?”
“你平常对人总是爱理不理,何时凑过什么热闹?又何时会与人闲话争吵?”
她站起来,摸摸申儿的头:“你这孩子,一边哭闹,一边眼珠滴溜溜地转,脸上的神色可与眼中不同。你身量比你哥哥还高些,为什么只拽那贼人衣袖,却不用身子护住哥哥?他既那么大力气,你怎么可能说拽就拽,说放就放?还有,那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拽住我?你们哥俩被人陷害,应当对人心更生警惕才是,怎么随随便便喝我的茶?”
申儿哥俩不由看向萧凡,后者笑嘻嘻拿扇子朝他们挥挥:“露馅儿了露馅儿了,不玩儿了,林先生这是早看穿咱们,后面全是陪着玩儿罢了!”
他起身拍拍书生的肩膀:“这是我江湖上的朋友薛卯,功夫不怎么样,却是杏林高手。”
又将申儿拽到思宇面前:“薛申,练武的天分比他哥哥强些,不过跟我比可是差远了。”
“他俩也是没爹没妈,跟我一样江湖游历混日子。前两天我们在京城偶遇,觉得大家结伴才好。你若会试中了,总要多几个随从护卫才像样子,外面聘的,也不知道品性如何,不如他俩留下。”
“跑了的那个呢?”
“不过是花银子雇来的托儿罢了。”
“你们几时编排好这一场?”
“昨儿来之前,我先去找了他们,合计了此事。”
“为何不直说?”
“这不是怕你多心嘛!”他又低声道:“再说,我只想着把他俩弄到你身边,自个儿回来这事,却是临时起意。”
这个无意的“回”字让思宇心头一酸。
“你不走了?”
“不走了,你既有了护卫,总还缺个教头。”
“我这还没开考,你都给我安排下了?”
“你自己说的,中与不中,总要在京城住下,我们都陪着你。”
“我养不起!”
“我们吃得不多!”
林思宇不由笑出来:“再胡闹,把你们全赶走!”
萧凡听她话中意思,已是应下,忙给薛申一个手势,后者见状,上前蹲在思宇脚边,拽着她的衣袖撒娇:“先生,您就留下我们吧!我和哥哥自幼没了爹娘,没人管教,跟着您,学些道理,也不至于走了歪路。”
他个子虽然高挑,一张满月般的脸却全是稚气,眉目如画,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思宇,里面满满的哀求委屈之意,平白惹人心疼。
思宇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再赏他一个凿栗:“又是演又是骗,还没走歪路?”
薛申嘟着嘴揉揉脑门:“所以更要先生教导才是啊!”
林思宇被他纠缠不过,转而问薛卯:“你不是会些医术?想来也是识字的,为何不开个医馆?也给弟弟个安稳日子。”
薛卯惭愧道:“那是萧老弟过誉,薛某虚度二十二载,文不成武不就,不过偶然识得几本医书,给江湖朋友治些头疼脑热,哪里开得起医馆!”
“你只比我小一岁?那申儿呢?”
薛申灿然一笑:“回林先生,我过了年刚满十四!”
三个人眼巴巴地看着林思宇,如待人收留的小兽,思宇此时早已心软,只得冲他们摆摆手:“晌午了,让伙计送些吃食上来吧!”
萧凡抚掌大笑:“这是认下咱们这群草莽了!你们还不快谢谢先生!”
吃过午饭,林思宇去找了客栈老板,只说自家的护卫终于赶到,又找了两个帮手来,需要一间大些的屋子安置。老板早从旁人的八卦中听到上午那番纠缠,心里是有些觉得林思宇多事的。读书人多迂钝,万一遭歹人设计,丢些银钱事小,若连性命也搭上,可就坏了事。他这些日子伺候下来,对林思宇颇有好感,有心提点几句,及至见了萧凡,却又住了口。
只见林公子这家养护卫年纪虽然不大,眼中却有精光逼人,太阳穴微微有些外鼓,长剑在侧,走路听不到一丝脚步声。老板是见多识广的,他知道这样的人必定有不俗的内家功夫,看来应该能护着主子的周全,又听闻他三人要住一间屋子,想来那兄弟俩也难搞什么密谋名堂,于是收了萧凡的银子,四下周旋了半日,这才将林思宇隔壁的房子给他们腾了出来。
自此思宇便多了三个跟班。萧凡与薛卯还好,那薛申却是个真正的孩子,每日伺候之外,还要与思宇说笑一番,林思宇怜他年幼,闲暇之时,也常会教他读些简单的书籍,又让萧凡盯着他写字,真正当个书童培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