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一挂清冽的小瀑!
这小瀑,自山上石间一狭口喷出,四散垂下。珠珠粒粒,莹白似玉帘;潺潺切切,叮咚若拨弦。雾纱霞锦神仙府,声如琵琶玉女弹。石园松茂仙人指,小径通幽隐隐见。
“想不到这天台山竟有如此妙处,若不是有任务在身,真应该在此小住几日。这小瀑虽没有磅礴气势,松石清潭,石壁珠帘,细看真是别样的精致。”方明远立在林边,被眼前突然现出的美景迷了双眼。
“哎,文人多矫情,赶紧走吧,办完事你再来这里盖一茅房,住个几年再好好吟几首诗。就怕你这翩翩佳公子,耐不得山里夜寒。”柳嫣然嗤笑一声,摆了摆手当先向石崖上的小路走去。
这条小路就是石崖中的一处断层,崖顶出水口狭窄,水流喷飞而出划过这断层,行人倒是正好合适。
方明远叹息美景,却被一美貌少女嫌弃,心中尴尬郁闷自不必言说。这姑娘重武轻文的野路子真是不好评价,无奈之下也匆匆跟了上去。
一行人排成长队,一个一个通过瀑后的小路。偶尔溅起的水花沾湿鞋裤,道路湿滑,众人也就没心思理会。待安全通过这不长的石路,方明远觉得双脚布鞋早已湿透,再看众人,皆是穿着长短皮靴,拧拧裤脚便可继续赶路,顿时傻眼。一低双眼,一撩衣角,一咬牙再一跺脚,有苦自知吧,哎!
过来小瀑这头,山势更加平缓,大家加快脚程,逆着河边上山,果然在日头刚下山头便来到一处孤院。小院不大,院墙倒是修的有模有样,不知何人何时建成的这山中庙宇,看规模不像是在此修行的老和尚静心能修筑的。待众人慢慢绕到前门,只见院门大开,院内一片残垣断壁!
“这……”领路的方大福方二福顿时傻眼,众人皆是心中一惊,马上手握兵刃戒备起来。
老兵里年纪最大的老闫用眼神示意众人,拔刀当先稳步走进了院子,其他人也各持兵器,保持基本阵型跟着进院。院内过分安静,一间老庙早已坍塌,了无生气。
柳三年收起刀,叹了口气道:“来迟了,看来这里也没什么人了,诸位四下查看一番,找找线索,顺便收拾一块地方,今晚我们只能在此休息一夜了。然然,你要多多费心。”
“哎呀,爹爹,办正事呢。当着这么多叔叔伯伯,能不能不要随便给我起那么多小名。”柳嫣然显然注意力在柳三年喊得那声然然上面,登时反驳道,“我名字就那三个字,你翻来覆去能取出几十个小名给我,肚子里就那点墨水全用在这上面了。”
柳三年本来神情严肃,让柳嫣然一呛也不觉老脸一红,可办案子这事全仗着自己这闺女,自己平时就对她多有娇惯,被落了面子也只能瞪了一圈忍俊不禁的老兵们,然后找了个石墩坐下,装模作样的闭幕养神。
方明远也四处查看了一番,但是除了破碎的寺庙,并没有什么更多的发现。而柳嫣然却是神态严肃的一寸地一寸地的查看完院子,然后跨过断壁进到倒塌的正殿里。方明远跟过去,站在外面观望。
柳嫣然小脸蹭的乌黑也全不在意,全神贯注的一块砖一块瓦的翻看。倒塌的佛像只剩半个身子,借着刚刚升起的明月光,似是注视着柳嫣然。她的大红披肩在月光下晃动,好似照亮了这灰暗的废墟,方明远忽然觉得这幅画面凄冷美艳,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古怪韵味。
“哎,就这样吧。”柳嫣然忽然起身,回头看到方明远站在边上,随口呛道,“你这公子哥正事不干,站着发什么呆。吸收日月精华练神功呢?让开让开,别妨碍公务。”说完从废墟里蹦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跑去跟她爹汇报情况去了。
方明远苦笑一声,摸摸鼻子,赶紧跟上去旁听学习。
“咳,柳提刑,有何发现?”柳三年睁开眼,见自己闺女过来,也不敢再“造次”,正襟危坐问道。
“嗯。”柳嫣然看她爹爹很识趣,点点头道,“柳大人,下官……你们别笑!”忽然回头冲那帮嗤笑的老兵吼道。
“是是,柳提刑请说。”老兵们赶忙收敛。
柳嫣然瞪着眼,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这次探查因为光线条件太差,只有一些大致上的发现,若有不对的地方请你们保,留,意,见!明天天亮我会再做细致的查看。初步来说,寺庙正殿破损处痕迹清晰,可以断定是一个月内新毁。因为我在村上之时问过村民,一个月前下过大雨,正殿内泥胎菩萨最明显的看出没被雨水影响过,这点毫无疑问。”
“哦?你尽然已经在村上打探过相关消息了!”想到自己在村子里时除了担心烦躁就是跟闲人开玩笑,方明远觉得这柳姑娘果然有两下子。
但他一发声旁边一个老兵赶忙低着头捅了他一下,果然,柳嫣然皱着眉瞪着他嚷嚷道:“废材不要多发出声音提醒别人你有多无用好么?安静听着,别再打断我思路!”吓得方明远一缩脖子赶紧当乌龟。
柳嫣然也没心思再多刺激他,继续说:“冲突发生的地方应该是在院外正门口,我刚才就在那里看到有功力深厚之人对招留下的格外深的脚印,估计是静心大师在正门口阻拦,被逼进了院子。看草地的痕迹,对方人数不多,当然更厉害,大师被逼退进院后,或许有一番对峙,然后躲进了正殿,之后便是整个正殿被人为毁掉了。太可怕了,正常冲殿无非是破坏木门,这些人连房子一块拆。而且墙壁全部倒向殿内,就像是全部被一圈大力硬生生挤压坏的。捏碎鸡蛋你们能想像到么?我之前考虑可能是火器炸毁的,但是看砖瓦虽然碎裂,但却不是被炸坏以后粉碎的样子,想到这点是我背后都冷飕飕的,好恐怖。我觉得可能是三个以上的高手围着正殿,用极其高深的内力猛击整面的墙壁,而里面也有内力阻扰,但是殿内输了,就是这样。”
“还有一个疑点就是,院内的青砖有零星被撬起,看露出的地面也是新的痕迹,应该是那时候被掀起来的,虽然证明寺庙被毁就在最近,可是两方对峙,随便撬几块青砖算什么,砖头就那么大点,能从下面找到什么?也没有继续深挖的样子,打完架闲着无聊找蛐蛐儿玩么?还有就是——没有尸体。要是之前那些案子的人做的话,他们不会对死人有任何清理的念头,杀了就丢在原地,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也没有任何要留活口的样子啊,难道这次改成绑架了么。”
众人跟着柳嫣然的思路听完,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可是柳嫣然思路清晰,有理有据,又没人可以反驳,毁个寺庙就像是徒手捏碎鸡蛋?这世上有这样的高手?可要不是的话怎么解释不用火器破坏大殿。
场上一片沉默,柳三年看到大家神色都有些萎靡,招呼道:“既然有疑问,大家晚上分配好人做好戒备,早点休息,待到明天天亮以后,嫣儿再带领大家好好勘察一番,好了,去做准备吧。”
众人应是。
是夜,月如钩,星辉大盛。薄云残破,凉风凄苦。
方明远待到亥时过半依然毫无睡意,心中不知为何甚是烦躁: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心神不宁,难道自己真是锦衣玉食安逸惯了,遇到事情便畏首畏尾。我方家历代走南闯北,父亲武艺平平也没有畏缩享乐,自己如此胆小,如何对得起他,又怎么对得起师傅的教导和期望。
可是,这一夜好古怪啊!方明远站起身,向守夜的老兵微躬示意,走出了院子。院外风吹过林,沙沙作响,更显静谧。忽然后心一紧,方明远略微退了一步。不对不对,山中夏短,这已然是初秋光景,这林间的夜里,怎么可能如此安静!附近的溪水潺潺之声都能隐约顺风而闻,这不合理!方明远只觉得心中有个声音在喊:离开此地,速速离开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