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只剩下了方明远一人,思绪纷乱,心神不宁。
多年未见的柳叔父突然带来这么震撼的消息,而且还涉及到了三年朝夕相处亲如父子的师傅,这让从小就生活安逸的方明远莫名心悸不已。大堂内明媚安静,他却忽然觉得阴冷恐怖,让他生出了逃跑的冲动,但是敞开的大门外明晃晃的似乎什么也看不清,这种进退维谷的感觉甚是让他狂躁。
过了不知多久,方明远才冷静了下来,这时才发现,刚刚坐着没动竟出了一身冷汗,早已浸透了后心的衣裳。自己竟然这么胆小么?自嘲的一笑,恰巧传来下人呼唤自己前去用餐的声音,也便舒了口气起身前去。
漫漫长夜,鸡鸣月落。
天蒙蒙亮之时十多人便整装备马,简单吃过早饭,匆匆离开太平镇。
方家世代行商,伙计方大福方二福也是常年走闯在外,一行人在他两的带领下策马驱驰,一路飞奔静心寺。这一路疾行奔波,柳大人肃容沉默,确是行伍之人的作风,手下八九老兵纪律严明,连柳小姐柳嫣然都是紧跟队伍,面色平淡,显然对军旅生活习以为常。这让方少爷心下顿生敬佩,自己也不由得有样学样,忍下长途奔波的不适,心里的忐忑也跟着淡然了。
五天的路程,十几人一天就来到了天台山脚,在村子里寄下马匹,寻得住处,明日一早便要徒步进山了。
“大少爷。”方大福用过晚饭后凑到方明远身边闲唠,“这些官老爷们看起来都是些厉害人啊。此去静心寺听说有莫大的危险,您为什么还要亲自跟来呢。怪哉,大老爷也不说拦着您?”
方明远听了一笑,道:“人家柳大人还不是带着闺女过来了。若不是爹武艺寻常怕误事,他估计也跟来了。我们方家什么时候做过这么小家子气的事情。柳大人不是说了么,来此探探情况,遇事跑就行了。莫要有什么负担。”方明远看这方大福既是担心自己,也是心里带怯,不由安慰提点两句。
“是了是了。”方大福跟着笑了几声,又闲谈几句便回去歇了,这一日狂奔,明日又有长路,谁说不累那都是骗人。
方明远自己却睡不着。眼瞅到了天台山,没准师傅就在山里,而且可能已有危险,这心里就又乱了起来,在屋里晃了几圈,出了院子来到村里。
山村路陡,方明远心神不宁的闲逛。天刚刚暗下来,村里不似城里,村民休息都特别早,耳边偶尔传来狗吠人骂,孩啼娘哄的声响,渐渐也疏远起来,不觉已走到村外了。
冷风入领,这就入秋了呀。方明远紧了紧衣裳,远远的就见一个少年顺着村路走了过来。山村依山而建,这村路自然是山路,那少年着紧趁的短褐,肩后露着剑柄或是刀柄,低着头自下而来,行近了才忽的发现村口站着个人。看他惊了一跳的样子,方明远不由得一乐,心里的烦闷情绪不由得冲淡许多。
“你这个公子,大晚上站在这里,一副要打劫的样子,村口的大树莫不是你栽的?”这少年看方明远年纪轻轻的,衣着讲究,神色坦然,知他不是坏人,哈哈一笑,玩笑话张嘴就来,倒是一点不见外。
方明远没想到他还是个自来熟的妙人,装模作样的往后闪了一步让开道,拱手一礼说:“在下方明远,无意间挡了阁下的路,真是莫大的误会,还望阁下海涵,不要打我。说起打劫,在下也不缺财物,只是想在此等个美人劫个色,阁下还请自便。”
那少年一听,夸张的一哆嗦,抓紧衣襟后退了两步,尖着嗓子道:“哇,那我要赶紧逃跑。万一你是Gay我就惨了,我这么帅,很危险。”
“给你?”方明远没听懂。
那少年摆摆手又道:“哎算了,知道你也听不懂,我老爸整天神叨叨的说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好多还听不懂呢,这个词也给你解释不了,这个玩笑没开好。”
两人正在贫嘴,就见一位娉婷少女很没形象的提着把剑晃悠了出来。柳嫣然见两个大男人站在村口,也是一蒙,又见是方明远,张口骂道:“你个大老爷们晚上不睡发神经出来数星星啊!”
方明远正要解释,旁边的那个少年见是熟人,忽然蹦出来一句:“啊呀,这个姑娘也带着武器,不知道你又是劫财还是劫色啊!”
这一句可是捅了马蜂窝,柳嫣然一瞪眼,锵的一声就把剑拔了出来,指着那少年喝到:“喏,兀那小子,你这话说的忒无理,看你带着兵刃,想必也是练家子,等本姑娘把你打趴下再考虑饶你不饶!”
方明远一听这话,一阵头疼,这平时进退有度的大家闺秀,一言不合就要拔剑,看来这姑娘果然不是针对自己,她是见人就像比划两下。看见那个少年又吓了一跳,方明远赶忙拦下柳嫣然道:“柳姑娘莫急啊,他就这贫嘴,跟你逗个乐,我担心我师父,所以无法安心休息。这大晚上的你个姑娘家又为何跑了出来?”
“我啊?”柳嫣然果然被岔开话题,哈哈一笑道,“天天在家学绣花烦都烦死了,又能跟着我爹爹出来办大案子,我兴奋的睡不着啊!”
方明远一听,这姑娘还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随口问道:“这么说柳大人以前办案都带着你喽?”
柳嫣然一脸鄙夷的说:“他脑子里没别的,就插着把刀,遇事除了能想出来砍人这一个办法还能有什么别的意见?让他办案子他能把所有人都砍了了事。之前办的那些案子还不都是我办的。”
方明远听了一阵无语无奈无力。你柳大小姐还不是脑子里插着一把剑,见人就想捅,估计你办案也没少死人吧。但是以这位姑娘的性格他可不想再招惹了,连忙恭维道:“柳姑娘真是当世青天,有勇有谋。”说完他又转身对那个少年道:“在下太平镇方明远,这位是京里来的柳嫣然柳姑娘,我们随她的父亲柳大人来这里办些公差,还问阁下是这村上的人么?”
“我叫流年,也不是本地人,在这里约了人赶过来的。”流年冲两人拱了拱手道。
“刘公子,失礼失礼,这天色不早,我们也要回去了。”方明远拱手道,他现在就一个念头,赶紧把这个惹祸精大小姐哄回去。
流年一摆手道:“就是流年,不是刘公子。我是我爸捡回来的,他就喊我流年,也没跟他姓,你们叫我流年小年都可以。这确实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你们来这里办差的话,没准还能碰上呢,哈哈!”流年说完,挑眉一笑,转身说走就走了。
“哼,能碰上最好,这小子口没遮拦,早晚教育教育他。”柳嫣然白了流年的背影一眼道。
就见走远的流年莫名的哆嗦了一下,背心一寒,可能真是入秋天凉了呀。
方明远默默的念道,哎,流年兄弟,希望佛祖能保佑你。
一夜无话,清晨雾浓。一行人休息了一夜,又早早的起程进山。
天台山虽高,但山势不算很陡,山路也算比较好走,众人的行进速度不算慢,但是走到静心寺也得整整走一天时间,大家长途奔波,目的明确,话也都不多。
待到晌午大错,大家才找到一处平坦的山坡吃些干粮稍作歇息,方明远往地上一坐,便觉双腿突突的跳,幸好这几年刘师傅每日安排长跑锻炼,要是按着自己之前的体质,估计在村里的时候就要掉队了。回头一看柳嫣然,那个大小姐把裙摆围系在腰上,修长双腿穿着裤子也把裤口系紧,脚上穿着是一双鹿皮短靴,东张西望的似是一点都不知疲倦。若是平时见到这样的打扮,方少爷不知要如何腹诽讽刺这又是谁家的野丫头,无理之极还不知廉耻,但这时也只能生出巾帼不让须眉的感慨。
“柳大人,少爷,我们再往前走有处断崖,上有小瀑流下,但是自瀑布内壁有条隐秘的窄路可以绕过去,再顺河流逆行向上不出一个时辰便可到静心寺了,若是不甚紧急,尚可在此多喘口气。”方大福吃了些干粮清水,缓了口气向众人大致说明了一下剩下的路程。
柳三年略一思考,抬头看了看树隙间的日头,道:“既然天黑之前能到,前方也尚不知有无危险,大家便多歇息片刻,万一遇到情况,也能更好应对。”
“是!”众老兵稀落应是,各自躺靠树边放松下来,隐隐围成一圈,看起来虽是散漫,却各自把周边的环境全部纳入观察视线之内,方明远有心观察之下,不由更加钦佩这些军士的素质。反观自己和两个下人,都是随意寻找舒适的地方坐下,对团队毫无帮助。就这一坐,高下立判,方明远暗自惭愧,向周围扫视一圈,挪了挪地方,来到一个前方密林杂草丛生,诸位军士也有可能照顾不到的地方,暗暗戒备。
柳嫣然瞥了他一眼,淡淡笑了一下,凑到柳三年身边嘀咕道:“那个小子,虽然嫩点,但是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嗯。”柳三年自然也是明眼人,知道女儿说的是什么,也低声笑道,“大同家的这孩子确实是懂事聪慧,自小锦衣玉食的,能做到这样谦虚谨慎也很是不容易。你呀,也别总是小子小子的怠慢人家,毕竟咱们来此也是求人帮忙。”
“哎知道了,知道了。”柳嫣然不耐的摆摆手,自去歇息了。
半个时辰一过,众人再度启程,行不出二里地,果然哗哗宣泄的水流声从前方传来。大家精神一阵,疾行几步出了树林,眼前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