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内。
此时此刻,她本该要和周公来一次翻天滚地的约会,可偏偏被这些杂碎的东西搅了。
要知道,婚宴吗,这只是一些形式上的东西,花那么多钱,作秀给他人看,何必呢?!屈家用了两年时间,花了数不尽的银两,终于找到一个与他家屈公子生辰八字属相以及一切一切想复合的女子——乐诗。
可人算不过人,牵线的媒婆居然没把最重要的一点透露出来——屈府相中的这位女子,大字不识几个,为了自己的红钱,这位媒婆可真真将乐诗害惨了!她黄月诗可不是故意插进来,她宁可独自一人行走江湖也不想安分守己的做个妇人妈子,所以就该用上那书上的一句话,人算不如天算。
礼毕后,新人被牵入洞房,月诗听人群声小了,才渐渐睁开眼睛,可就在这时,一脚绊在那门槛上,原来是新郎将门打开了。她就如此丢人的倒在新郎怀中,盖头随之滑下,果然,这红盖头到最后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用场。
抬起头,与之相对上的是一双俊气的双目,而她黄月诗,恰好也有一双同样俊气的双眸,两人的这双眼睛,又在下一秒同时收回。
暂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只见新郎将门关上,朝新娘礼貌的一鞠躬。
月诗倒却是警觉起来,退了好几步,凝望他。
新郎见此,又是一鞠躬,脸上露出了一道爽朗的笑容,道:“娘子,在下屈三水。”
却见新娘突然爆口大笑,笑了一阵居然捂着肚子就要摔倒,好在扶着一旁桌角。
屈淼不由疑惑,仔细打量起眼前他那刚娶进门的妻子,但瞧着瞧着,也不禁开口大笑。
月诗唔着肚子疼,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你…你笑…什么,啊?”
屈淼笑回道:“要不是你笑,我哪会笑?”
“我笑光你什么事?”她笑着一屁股坐倒在太师椅上。
没想过第一次见面竟是如此这般,屈淼知道自己娶得不是大家千金,但心想头会见面应该会是已相当规矩本分的姿态问好,接着又是按着祖上传下来的礼节喝下交杯酒。。。按着上头传下的规矩做事,再之共度春宵。
但——好似这一切不像想象中的那般。
这黄乐诗,与他的第一句话尽然是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
难道这乐诗小姐的笑点有这么的低?
屈淼定下气来,问道:“我方才只是说了句在下屈三水,你为何就笑成这样了?”
这一说,月诗又是放声大笑,害的屈淼又不禁的跟着她笑起来。
月诗连摆手道:“亏你是大户人家,怎么会去名叫三水?你可知,可知…”
“可知什么?”屈淼已坐在月诗一旁,探头好奇问道。
月诗摆摆手,“没什么。”心中却答道,可知这名字与我家养过的一头猪同名,这么说来,她家吟州那里还有一条河叫做三水河,她家养的那头名叫三水的猪还在三水河李溺过水。
屈淼心生不解,“难道乐诗小姐不知我的名字?方才自称叫屈三水只是稍稍打个字谜罢了,我原名为屈淼,三水淼。”
噌——
顿时月诗脸上的笑容便僵硬了,路上媒婆很抱歉的与乐诗说,在说媒的过程中,她向屈家撒了个小小的谎,多小的谎呢?
就是说这家的于是小姐是文武双全。是个小谎,越是听着,她文的一般般,武的是不错,暂可以抵过文那不好的一方面。
却没料到,那媒婆说的文武双全,文是文学的文没错,可武却不是乐诗擅长的那个武,而是乐诗平生最嫌弃的舞蹈的舞——这哪里是小谎?乐诗当时就又扯下了嫁衣。那媒婆打架肯定打不赢乐诗,嘴皮功夫却很厉害。见阵,好说歹说,告诉乐诗事已至此,若是穿帮了,她爹娘也是会被牵连的,屈府财大势大,定不会轻饶他们。乐诗当时有拔剑杀了那媒婆的冲动,却是被小碟拦住了。
可?可这弥天大谎要她怎么去圆?她黄乐诗好不容易挣脱了习字的痛苦,却倒好,被这媒婆一搅和,难道又要去习字了?!乐诗又是想拔剑自刎。
透过烛光,月诗看见屈淼脸上那浮现的若有若无的猜忌,慌了神,连眨了好几次眼睛,学着记忆中芹淑姐姐说话的模样,慢条斯理的,“我…我让你见笑了。”
“不会,哪有丈夫取笑妻子之说,早听闻乐诗小姐琴棋书画俱全,原也有这一面。”屈淼开朗的笑着。
说真的,他屈淼见过很多长相出众的女子但在屈淼眼里。他娶到的新娘真的美,但又不如同文艺女子有的那般气质。方才一对眼,不得不说,他便被她那双俊气的眸子吸引住了。
屈淼的家里人好不容易给他找来了生辰八字相对的,他娘又是以死相逼,硬是让他娶这位从未蒙面的女子,当时他屈淼那个心就拔凉了,正想着怎么逃脱,没料到得知已经说好媒才一天,后两天就被拉着去娶亲了。
屈家也是防着屈淼逃婚才这么快举办的婚事。也是幸好幸好,娶得这个女子并不是肥婆也不是竹竿。他本来还在心底祈祷,只要不是如花翠华那样的,什么琴棋书画都没有关系,就算娶了个闲人摆在家里,只要不是母夜叉就谢天谢地了。
此刻却见眼前的新娘焦虑的低着头,真是一副娇羞面容!殊不知乐诗是被自己那样的说话方式恶心到了。
屈淼以为那女子是因为自己出了丑才这样,却不知道,其实乐诗她是再愁如果穿了帮,她爹娘该怎么办?想说她爹混了十七年才当上个捕头,这玩意儿它要是被戳穿,别说捕头,他爹连捕快都没脸做了。倒是娘的饭馆也是开不下去,对面的张大婆肯定会撒咧个嘴子骂。到时候呢?她黄乐诗一家将会转辗他乡重新立业,而她自己呢?又背上个什么难听的头衔,她娘又会多么伤心呢。
走一步算一步先了!只能这样,乐诗默默的想着,睨了一眼身前红袍的屈淼。
黄乐诗万万不会想到,这轻飘飘的一眼,竟会成为她日后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个动作。那原先为自己编排好的未来,在他成为屈家大少奶奶后便如同天际飘走的云越发远了。而他屈淼更不知道,日后有了眼前这新娘的陪伴,那原本日复一日的生活竟一下变了模样。
屈淼替各自蘸了一杯酒,将酒杯递于月诗身前。
月诗猛地抽回手,问道:“你要做什么?”
屈淼不知明感到一阵莫名其妙,道:“交杯酒,不是吗?”
“交杯酒···”好似是听娘谈起过,可她又不打算嫁给他,喝这交杯酒做什么?可刚才已经拜过堂,喝杯酒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行!就一不做二不休的连骗带拐的哄下去。
这酒是喝了,“然后呢?”
“然后…”
“然后?”
“你当真不知?”
“我怎么会知道?”月诗相当利索的回道,瞪着双眼四周环顾,一脸无所事事的模样。
此时她心中感叹的是,这房间可真够气派的,是要比皇宫还要皇宫了,虽说她也没见过皇宫长什么样,但心想要是还有能比这房间还气派的地方,那她真是难以想象了。
“祭拜天地,便是行合欢礼。”
屈淼一直在审视眼前这位新娘,方才到现在她的言行举止都好玩极了,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忧恼,这会儿又愁虑起来了,一阵功夫时间,喜怒哀乐全然摆在了脸上。
对于读书人而言,饱经诗书对一些事物有一定的探解性,加上屈淼从小被训练经商之道,看人是十有八九分的准。这乐诗小姐,当真是吟州的那位丰姿绰约的乐诗小姐?他的好奇心已经被高高的提起了,若是眼前这女子不是乐诗小姐,那她会是谁?为何会来到这?想他屈家也是威震一方,一般人不敢惹,一般人也不会逃自己的婚。
若是眼前的女子真是乐诗小姐,那么真可是流言可谓。只是他屈淼没有想过,流言可谓,可谓那流言是真是假,他又会如何去应对。这屈家砸了大笔钱迎娶来的屈家少奶奶,竟也有些好玩之处。他不禁想先试探试探她,顺带也捉弄捉弄她。
屈淼正定的咳了一声,“乐诗,听闻你在吟诗作对上颇有功力,不然就现场来上一首,好让我开开眼界?”
果然,那女子立即慌乱起来。
屈淼忍着笑,“难道这只是外边传言了?”
“不,不不…”月诗咕噜着眼珠子,狂乱的找着可以推辞的理由,“这,这几日奔波,有些累,所以暂时想不出什么来。”话完,一道灿烂的笑容映在脸上,这借口太好了。
屈淼微皱眉头,心疼的口吻:“这样,真是让你累坏了,那我们早早休息吧。”说着走进月诗,一只手将她拉起往里走去。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累了,只是…”乐诗慌乱的抽回手,连退了好几步,又是慌神的看着他,“你又笑什么?”
屈淼“哦?”了声,摇摇头,“没什么。”
“没事的,来。”说着伸出手朝月诗走进。
“你要干嘛?!”月诗警觉的朝后又退了好几步,见屈淼跟上,她又是退步,直至不知不觉已经靠上那红木大门,门被她撞的发出了一声“砰”声,而屈淼已近在咫尺。
来,把我的剑拿出来!乐诗此刻心中慌乱无比,本能性的想去抽她腰间的剑。可是,哪来的剑呀!唯有放在桌子上的剪刀而已。
其实剪刀也不错,只是,屈淼挡在她身前,她根本拿不了啊。
“你停下!”乐诗指向屈淼,“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去睡你的,我还别的事要做。”
“咱们?”屈淼疑惑的望向乐诗,咱们这词好像不像大家闺秀喜好用的。
屈淼道:“我们是夫妻了,今天是我们的良辰吉日,你怎么能让我一个人去睡呢,嗯?”
“堂的确是拜了,酒的确是喝了,可是睡觉就有点难了,这可怎么办。”乐诗说着说着便自言自语起来。
“这很简单的,只要你和我进去,你什么也不用做,躺着就好。”屈淼嘴角挂了个魅惑的笑,惊的个月诗打了个寒颤,“你你你怎么听到了?”
屈淼望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所想:太逗趣了!眼前这女孩儿真是可人,这世上还有谁这么天真烂漫的?
屈淼心中又响起一道声音:不论她是否知书达理,也不管如何了!
那澎湃的心却已控制不住了,他不曾相信过那句一见钟情,但不由的想吟出那句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
那日还正与方召柄和钱元正这两位儿时好友在璀明阁里闲聊。几杯酒下肚,屈淼将心中苦恼吐出:“我是玩完了,从小被规规矩矩的养大,现在家里又忙着张罗我的婚事,我这一生呐,只能和你们两个在深夜中借酒消愁了。”
方召柄蘸了杯酒,笑道:“难道你还想你的未婚妻不是规规矩矩的?我说啊屈淼,你就认了吧,你这身家,你家里头肯定给你找大家闺秀,你外祖父是礼部侍郎,说不准连公主都给你找来了,对了,日后,要是真耐不住,我们哥几个陪你喝酒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不过…”方召柄饮下酒,缓缓开口道:“只是喝酒哦,其他的你可别想。”
屈淼温情的望着方召丙,继而伸出手一掌拍去,“好你个方召丙,是我还不够烦,尽给我添堵。”
三个人的关系要好,时常在一起喝酒聊天,可以从江边映月聊到西北战事,从古聊到今,从诗词歌赋聊到山间风水,也会从儿女情长聊到家长里短。
一旁钱正元道:“召丙啊,你别得意,梅儿近日对你管的不紧?”
“我?得了吧,我夫人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他说的无比骄傲。
屈淼杀了记恶眼,对他这两位损友不寄托能给他什么安慰得好话。只能解救消愁罢了,几杯酒下肚,味蕾感到一阵辛辣。
屈淼他对她那未过门妻子,还是抱着那丝丝的幻想,虽然心知肚明她不会与平日见到的书香门第家的女子有什么不同,也许只是长相上稍微出众一些?或者为人更加柔弱一些?或者更加的知书达理等等……
可眼下,真真是太称他的心如他的意了。
“好,我不过去,那你想做什么?”屈淼的心砰砰的跳着,眼中开始泛着一道宠溺。
月诗四处一望,“我不想做什么,你别靠近就行。”
屈淼很明事理的退回去,月诗便放下心,坐了下来随手开始剥花生吃。
“看来你饿了。”屈淼坐在对面的红木椅上望着月诗。
“你怎么还不睡?”月诗问道。
“我不困,要不然你陪我喝酒,说不定我就困了。”
这行的通吗?他早睡她才能早些逃,心中产生将他灌醉一计。
“行。”
“我们光喝酒也闲的无趣,要不然耍些把戏,这才好玩。”
“好啊!耍什么?”
“抓骰子如何?”
“太好了!”月诗忘形的一拍大腿根,如此这般与屈淼坐在同一张方桌旁。
抓骰子是她黄月诗从小玩到大的,论这世上还有谁能赢的了她?
眼见屈淼被灌的差不多不省人事,瞧着他那番醉意和已经晃悠悠的身躯,她才猛然想起原先的目的,得意归得意,好在屈淼还是醉了。
她起身走到屈淼身旁,将脸慢慢朝他靠近,又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正如她意,他真的睡着了。
月诗提着裙帘,蹑手蹑脚的打开门,想外边的人散的差不多了。她左顾右盼,也不知哪里是哪里,想这府邸那么大,步步可都要小心。
“啊!”她轻声一叹,自己的行李包袱都还没带呢,出去活得了吗?罢了罢了,出去再说,天下之大,四海为家。
沿着较暗沉的灯光,月诗轻声踏步而去,庭中拐弯处,一掌喜灯的光霎时照亮了四周,月诗正面与一名锦袍男子对上。心想糟糕!乐诗连想都没想,没等人看清模样,她便撒腿就跑。
“站住!”身后是那男子的喊声。
站住?她才没那么傻,要不是在黑夜里她行动不便,否则身后那男的早就被她甩在十万八千里外咯!最终还是跑回了原来的房间,月诗猛地关上门,气喘吁吁的靠在门侧旁,看来这次逃跑计划失败了,月诗喘气望向倒在方桌上的屈淼,好在他没醒。
惊魂未定,只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大哥,你还醒着吗?”
月诗那个惊,跑到烛台旁将烛火一根根吹熄,竖耳听门外没了动静,才又舒了口气。而此时此刻的状态,真是让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怪就怪她一生下来就有这个病,一在黑夜里便瞧不见东西,有一阵微弱的光还好说,可以摸索着走几步路,可这下她真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她沉着气走了几步,没事,便又小走了几步,没事,于是蓦的向前,摸索到一木栏手感的物体,桌子?柜子?烛台?脸上滑过一层滑溜溜的东西,一闪而过,接着便是摸不着方向和与那木栏失去了联系……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她的心“扑通”的跳着,还好——只是绊倒,长裙摆就是麻烦。
如是沉思了一阵,她终于做出了个决定。
反正呢,屈府这么有钱,用的东西自然不差,脚下踩的是鹿皮羊毛还是其他毛毯也不会比她在家里谁的床垫差到哪去,虽说是不软,但够气派。不错,气派就好,凑活着睡一会儿,在瞧瞧有没有机会找到自己的行李,在做逃跑计划。
如此这般说服了自己,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