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听了巧云的话忍了一时之气,可我总是觉得心头那股气憋着难受。每天在府中散步的时候总会不期然的在花园、亭台亦或是回廊里遇见李氏,她每次的笑脸相迎总让我觉得她的笑中明明藏着冰冷的讥讽,我却无法发作,只能让怒气再次回到体内,然后默默的想想巧云说的那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话,然后装做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与她“相见甚欢”。
我终于知道了如果一个人一直憋着一股气,那么那股气迟早得发出来,否则就会憋出病来,这不,胤禛走了半个月之后的那天早晨,我刚想从床上爬起来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浑身烫的仿佛着了火一般,口也渴的厉害,我嘶哑着嗓音喊了几声“巧云”,可是门外一点反应也没有,于是我只好自己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试图去不远的桌边倒杯水,可谁知道当我支撑着软绵绵的身体艰难的走到桌边的时候,我居然连一只轻轻的杯子都握不住。
啪,杯子应声落地,而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地碎片,然后眼前一黑,毫无知觉的一头栽倒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约看见眼前出现一片白光,在白光的正中心一个人影慢慢浮现,我下意识的朝那个温暖的光点走去,直到走近了,我才发现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思夜想的妈妈吗?
“妈妈——”我失声冲白光中的人叫了出来,那个人慢慢回头,许久未见的母亲正站在白光中朝我微笑,我的眼前立刻迷蒙一片。不顾身体的虚弱无力,我使足了劲爬腿就往白点跑去。“妈妈——”我一边跑着,一边一头扎进了母亲的怀里,久违了的熟悉怀抱感觉特别的温暖,我颤抖着身体紧紧抓住我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啪的直往下掉。
“琳琳,你怎么了?”看到我哭的泪流满面的样子妈妈不自觉的大吃了一惊,急忙伸手帮我擦拭泪水,我不停的摇着头,心中的委屈一时无法说出只能趴在她的怀里哭泣着:“妈妈,带我回去,我再也不想呆在这里,再也不想。”我语无伦次的说着,母亲紧紧的皱着眉头,神色非常复杂。须臾之后,她温柔的替我捋了捋额边的碎发,略微心疼的说道:“琳琳,妈妈没有办法带你回去,你自己要坚强。”
“可是……我不想呆在这里了,我不适合这里。”我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紧紧的拽着妈妈的衣袖,企图她不要独自离开。她看着我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语气充满爱怜的说道:“相信妈妈,你可以的,你要坚强起来。”
“可是……”我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妈妈身边的那圈白光渐渐淡去了,她的身影也慢慢模糊……
“妈妈。”我恐惧的大叫,紧紧的拽住手里的衣服,可是衣服仿佛活了一般,不管我怎么用力,它仍是一点一点的从我手里滑走。
“妈妈!妈妈!”我拼命的哭着喊着,可是她只是对着我微笑,什么话也不说。
“妈妈…”随着我最后近乎绝望的呼喊,我猛的睁开了眼睛。雕花的床沿,头顶上的横梁上刻着美丽而繁复的花纹,用熏香熏的清香的白色帐帘正掀开两边的挂在床头,木制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巧云站在身后。
“……十四……”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不确定的低呼了一声。那人闻言见我苏醒,脸上立刻露出一个喜悦的表情来,急忙朝外面叫道:“你们快进来看看,她醒了。”
门外的人听见动静,立刻呼啦一下全部涌了进来,然后把脉的把脉,翻眼皮的翻眼皮,虽然人多,动作却是井然有序。我呆呆的看着横空出世的十四,他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太医,神情专注的仿佛也懂医术一样。
一群太医看了一会,又面面相觑了一会,然后点点头,一齐朝十四转去:“十四爷,福晋已经清醒了过来,烧也退了,现在只要好好调理,不久即可痊愈。”
“好好好,那你们赶快去开药方。”十四忙不迭的点头,视线却是一刻也没从我身上移开。
“可是……”其中一个太医看了我一眼,面露难色,似乎想说什么。
“怎么了?”十四有些诧异的转过头。刚才那个开口的太医又朝我看了一眼,咽了咽口水才开口道:“福晋现在怀有身孕,奴才们不敢擅自给福晋开药方,所以要请示一下十四爷,这是用药物调理呢还是用补品调理?”
“这——”十四闻言朝我的小腹瞥了一眼,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一下,沉吟了一会后才说道:“一切以福晋和肚里的孩子为重,你们妥善处理便是。”
闻言几个太医相看了一眼,然后躬身说道:“奴才们知道了。”然后告退出门。
“主子,奴婢去给您抓药,您好好休息。”一直站在一旁不说话的巧云看着太医出门,走近我一步说道。我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她朝我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十四后也转身出去了。顿时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了我跟十四两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我抿着唇看着横梁上的花纹,他则静静的注视着我。被他看的有些尴尬,我转过脸去。
“蕙兰……”他轻轻的开口,我重重的一震,浑身不易察觉的抖了一下,然后慢慢回过头去。他的眼眸漆黑而深沉,像极了他的四哥。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的沉静让我一时移不开视线,我觉得自己仿佛跌入了一个深渊,与他的目光交缠在一起,竟连抓住身边悬崖的力气都没有了。
“十四爷。”我吃力的喊了他一声,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能不能给我倒杯水?”
“哦,好。”他反应过来,朝我点点头,然后走到桌边给我倒了一杯水。我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他看了一眼,将杯子在旁边放下然后走到我身后,将我抱到了他怀里,我正想说话,他嘘了一声,在我耳边轻声道:“这样会舒服一点。”
他温热的鼻息扑在我的耳垂上,让我感到一阵酥麻,我咧嘴想朝他笑笑,可谁知竟露出一个僵硬无比的笑容。他憋住笑意,可是眼角止不住的上扬,他将我搂了搂紧,小心的将杯子递到我的唇边,一口口喂我喝下。
清凉的温水下肚,我顿时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喉咙也不再这么干的那么厉害了。他细心的替我擦了擦嘴,然后又小心的将我放回床上。
“谢谢。”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做着这一切,我的心头一暖,感谢的话不知不觉从口中滑出。他似乎愣了愣,尔后朝我微微一笑,那笑容温暖而舒适。他摸了摸我的头,像哄小孩一样说道:“安心睡一会吧,现在烧已经退了,我会陪着你。”
他的声音轻轻的,仿佛怕吵到了我。看着他幽深的眸子,温暖的笑容,我虽然心中有许多疑问,可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听话的闭上了眼睛。我可以感觉到他的视线停留在我的脸上,可是我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动来动去,他又以为我哪里不舒服,而产生互相对视的窘境。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全黑了,我睁开了眼睛,入目之处十四正一手握着我,另一只手枕着自己的头睡着了。我想换个姿势,可是看到他睡的那么沉,于是没忍心动,只好睁眼看着熟睡的他。
月光清冽的洒在他的身上,透过半开的窗户,我看到他浓密的睫毛仿佛两把小扇子似的覆盖在眼睑上,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微微有些弧度的薄唇,他的眉头紧锁着,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藏青色长袍。我试着动了动手指,他握着我的手温暖而干燥,这一点和胤禛很像。该死,我怎么会想到他,不是说过再也不想见到他了吗,为什么我现在会这么想他!
我失神的凝望住十四,他睡眼惺忪的醒来,迷迷糊糊的喊了我一声。我下意识的一惊,发现自己正痴痴的看着他,不觉脸上一红,急忙别开视线。
“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去弄点吃的?”惊慌之中,十四想到了一句很多人都会问的傻问题,我低声一笑,朝他摇了摇头:“我不饿。”
出声后我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嘶哑而低沉。正有些不好意思时,他转身体贴的给我去倒了杯水。
喝完水后,我觉得喉咙舒服了很多,正想没话找点话说,碰巧巧云端着药碗进来了。省了她喊醒我的事,她自然十分高兴,递上一碗黑不拉叽的东西对我道:“主子,趁热把这药喝了吧。”
我看着那黏不黏,稀不稀的药正要皱眉说话,她却已经抢先开了口:“您怀有身孕,太医不敢开药方,所以弄了些补品给您,您快点吃了吧。”
我抬头看看十四,他也正朝我点点头,示意我快点喝下去。哎,二对一,我无奈的撇了撇嘴,将药端过闭着眼睛一骨碌灌了下去。
“啊,主子好棒!”我正苦的直皱眉时,一旁的巧云在那里拍手称赞,我真是哭笑不得,直叹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好苦!”我咋了咋嘴,话音刚落,眼前的人突然从手里不知拿了一粒什么东西塞进我的嘴巴,一阵甜味迅速在嘴里弥漫开来,我有些诧异的抬头朝十四看去,他正一脸微笑的看着我,还摇了摇手。一抹笑意不禁从唇边的泛开,我朝十四莞尔一笑。
“还要不要?”他问。我摇摇头:“已经不苦了。”他又笑了,笑容温暖而柔和,只是眼底似乎多了一层疲惫。我看了看夜色对他说道:“你回去吧,这里有巧云呢。”
他歪头想了想,看看我又看看巧云,最后点头道:“那我回去,明天再来看你。”
我朝他点点头,他替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然后才出了门。十四前脚出门,我后脚就对巧云招了招手:“你过来。”巧云一脸戒备的看着我,慢慢走到我跟前。
“老实交代吧。”我斜靠在床背上,拿眼睛睨她。她咬了咬嘴唇,露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凑到我面前:“奴婢也是没办法啊。”
我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她撇了撇嘴,在我床边坐下:“您那天突然昏倒,奴婢吓了一跳,好不容易让嫡福晋宣来了太医帮您看了病,可是您一直迷迷糊糊的喊着四爷的名字,奴婢想到以前十四爷对您有点那个……”
说到这里,她偷瞧了我一眼,发现我正盯着她,于是吓的又连忙目不斜视继续的说:“所以奴婢就把他喊过来了…”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而我的眼睛却是越睁越大,最后只能骂道:“你白痴啊,把十四爷喊来!”
巧云被我吓到,我却是心中气的不行。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要是传出去,我还活不活了?
她睁着无辜的眼睛看了我一会,忽然颤悠悠的问道:“主子,你能不能先告诉我‘白痴’是什么意思?”
“啊?”白痴?听到这话,我一愣,方才反应过来白痴是我们那个时代的词汇。
我皱了皱眉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将视线落在巧云那张充满好奇的小脸上恶狠狠道:“白痴就是像你这种光吃白饭不干事的人!”
“啊?”她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一脸疑惑。我可没时间去管她到底理解不理解那词的意思,只是咬牙切齿的瞪着她,她最后被我瞪的心虚,只好一脸无奈的说:“这也不能怪奴婢嘛,您昏迷的时候一直喊着四爷的名字,太医要给您看病,您死命不让人家碰,后来实在没办法,奴婢想到十四爷和四爷终归是亲兄弟,再怎么样也不见得置自己亲嫂子的性命于不顾,所以就把他喊了来。好在他一听之后就来了,然后哄了您半天,您才放手让人家太医看的……”
“你说什么,十四弟他哄我?”听到这里,我已经没有力气去瞪她了,自己差一点就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了。
这是什么情景?我居然拉着十四喊胤禛的名字,哦,我的天。
“可不是,奴婢从来没见过十四爷对谁这么温柔过,啧啧…”她咋巴着嘴巴,陶醉的样子就差没自己亲身上阵试试了,却低头见我一脸哭象。她不怀好意的凑过来,不知死活的轻声问道:“主子,您老实告诉奴婢,你喊的到底是四爷还是十四爷?”
“巧云!”看着那丫头一脸的得意忘形,她大概是忘了刚才所谓的白痴是什么意思。我恶狠狠的吼了她一声,她立刻非常配合的耷拉下脑袋,往后退开一步,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谁叫四爷和十四爷的名字发音一样,奴婢不过好奇一下嘛。”
“巧云,你找死啊!”我忍无可忍的爬起来要揍她,她哈哈一笑,朝门外跑去,一边还朝我做了个鬼脸:“奴婢去看看十四爷要马车没有,嘻嘻。”
十四,十四。
巧云出去后,我默默的重新坐回床上,心中的压抑一阵阵传来。
胤禛,为什么在我最需要关心的时候出现的是十四?而你却远在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