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北唐铁骑却以其雄心壮志及铁腕血杀连年征战,扩充国土,在不到几十年的时间里,将西隆风情秀丽的民族和辽源辐阔的东秀尽收手掌,一时间疆域大充,北逾阴山,西极流沙,东尽辽东,吞并南梁的野心昭然若揭。四国鼎立不过百年,转眼间,北唐已成大陆霸主,西隆和东秀已成过眼云砚,南梁岌岌可危。
谁来做皇帝,或者说江山由谁来坐,西子并不关心,她关心的,是将来江南一旦沦陷,自己寻找锦蓝的路便会更加的曲折艰难,更有可能擦肩而过时,自己还来不及认清他的眼睛,已经迷失在战乱流民中了。。。
浮生一日即一梦,落寞抵不过流年。。。
“西子,不可太没规矩了!”微愠中带着温润的中年男子声传来,从船舱里走出来一个白净无须的儒气书生,一袭干净的青衫,本是个成熟的美玉男子,脸上却凭白多了一条横跨整个面庞的刀疤,从右眼角一直延伸到左下巴处,外翻的旧色肉枷昭示着它曾经的沧桑狰狞。这个硬伤,不得不让人觉得遗憾。。。
来人正是西子的父亲纳兰青峰,见的他来,时苏忙躬身一揖,唤了声“世伯。”
父亲的话对西子向来都是没有威胁力的,但出于尊敬,她还是站了起来,收起惆怅,眼底的默落一闪而过,无人知晓。
纳兰青峰点了点头,内敛的眼神从时苏身上扫向西子身上,复杂中带着喜怒难辩,这丫头从小就特别懂事,只是这几年开始话少了起来,经常整天在船板上一坐就是一天,眺望的双眼里竟然装着连自己都看不懂的情绪。
一点一滴的看着西子在岁月里成长,虽年少青涩,但眉眼神韵,顾盼流连间的神采,出落的越发有了她的影子,天意如此,不知是喜是劫啊。
“一个姑娘家的,天天日头下晒,成什么样子?若是有空的话,也想着点去帮你乳娘做点家计。”
“爹爹,西子都这么大了,就不要成天乳娘乳娘的挂嘴边了吧?诶,您千万别生气,我说这话可没有任何不尊敬长辈的意思。时苏不在的时候,不也总是我陪着红姨晒鱼收网么?至于这晒太阳么,还不是为了我这发育不算完全的小身板,促进钙的吸收。”
吐吐舌头,西子不无心虚的为自己的经常发呆找了个还说的过去的理由。
雪雪的无奈和痛楚在午夜梦回时总会徘徊在悸念的边沿,加之这十几年来身上承受的这莫名其妙的毒,虽然父亲总也不说,但西子知道定不会是寻常之物,否则怎么会医治了十几年还断不了根?
这个时代没有止疼药物,她其实像天下大部分女子一样,也是很畏惧疼痛的,但她不知道的却是,每每她以为是自己神经到达极限而晕过去时,其实是纳兰青峰硬起心肠点了她的昏睡穴道。
“世伯,不碍事的。西子妹妹长的总算是模样标致,纵然是肤色黑点儿,也不愁找不到好婆家的。她喜欢,就随她去吧。”
时苏憨憨的笑了笑,腼腆的红了半边脸,其实他心里真正想说的是,没事,我不嫌,再黑我也喜欢俺的小媳妇儿。。。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还没来的及收,顿时激起了心湖中无数泡泡,涟漪蔓延。。。时苏竟没由来的心慌起来,尤其是在纳兰青峰不怒而威的注视下,紧张的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时苏,你皮痒了么?”某人低头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恨恨出声,若不是父亲在场。。。
转瞬间,西子抬头冲着父亲来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脸,是笑的只见牙齿不见眼睛的那种。“别听他胡说八道的,爹爹您总说我身子弱,黑点正好,健康贝。”
帆影浮天际,波光碧水濛;霞飞彤色染,浪涌夕阳红;暑气随风减,花香入暮浓;乘兴温素酒,留醉与船翁。
时光易逝,纷纷絮絮,西子最爱太湖的傍晚,风景如鸿,醉人心窝。
或悠扬或热烈的挽歌飘荡在斜阳的暮色中,青年男女躲在芦苇林中的翘首的窃窃情话,妇女们呼唤打渔的丈夫孩子回家吃饭的暖暖牵挂,晚风吹起湖水褶皱泛起金黄色的微波粼粼,飘散在空中的氤氲着的清新,轻轻一吸,即到深处。。。
没有城镇的奢华靡靡,放眼望去,触目所及有着只是水天相接和人文气息的亲和拥抱,暖人心脾,流淌着的温馨如梦镜般不真实。
只是,平静宁和的美好,命运的齿轮,终究是会发生着变化的,谁都不知道转身的下一刻,剧情的轨道又朝着哪个方向去了。
晚饭后,西子照例去跟红姨拉扯了会儿闲话,顺便跟时苏小算了一笔帐,可怜的时苏再一次的心甘情愿“被迫”答应明天一早去湖中湖的潭底抓满十条金色三尾鲤鱼以谢他下午对某人的出口不敬之罪。
渔民们以太湖为家,以渔舟作舍,生活习性俨然已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纳兰家虽不是渔民,在太湖也居住了十多年,是以周围的人家对这一对来历不明的父女也早已经从当初的诧异习惯到如今的亲和融洽,尤其是有孩子的妇人家,见西子从小没娘,小模样又挺讨人喜欢,嘴巴还甜,便时常梢点吃食给她,或给她缝件衣裳什么的。一来二去,西子不但和大人们混的熟了,就连那些半大小子,丫头片子,也都混的忒熟忒熟的。
时苏家停靠的地方离自家有大半里地,西子撑着小舟摇着撸往回渡着,悠闲的沐浴在繁星满天的夜幕下,弦月如歌夜如魅,湖周渔火摇曳,夹杂着淳朴的渔民家庭中谈论着的家张里短,欢笑天伦,好一副和谐甜美的湖边夜景。
但西子心里琢磨着总有点不安分寻常,今儿回去的时间本就比寻常晚了些,父亲早该来催自己做功课(药浴)才是,十多年来的习惯早把生物钟调息成了自然,可以说是成为了不变的定律。
远处的芦苇荡中蓦的一阵异常的鸟儿嘶鸣声,凭着夜色慌乱的四处逃窜,慌忙跌向别处,白色的羽毛随风飘洒,在黑暗中如流行陨落般,短暂,却晃亮了人的眼睛。
像是触电般的,不安的情绪突然间就爬上了西子的心头,太湖的鸟儿一向都是朝起夜栖,甚少有夜间出没的鸟儿,更别说这惊诧的鸟叫,在空旷的黑幕中更是凭添了几分突兀。
此时恰好一阵风迎面吹来,虽然距离稍远看不很清楚,但西子心思已被其吸引了过去,不由自主的凝神远望,停下手中的动作,立身竖耳倾听着。
仔细一辨认,这风中,竟然带着自己从没耳闻过的“呜呜”怪声,悲鸣中带着怒吼,转而又如凄厉鬼嚎般,即使在这稍显炎热的夏季,这一瞬间也让人有种全身汗毛倒起的惊涑之感。
更为精妙的是,才听得几秒,耳膜便像是要被刺穿似的翁翁作响起来,大脑内不受控制的出现了一组暴力血腥的杀伐场面,大脑神经便如不受控制般的被吸引了进去,顷刻间着了魔似的全身血液前所未有的怪异的烦躁起来,隐藏在人性之下的邪恶念头悄然而至。。。
就在此关键之时,一记重重的爆栗“啪”的一声敲在西子的额头,吃痛之余,适时的将她从迷失幻象中抽离了出来。
“没事就胡思乱想,你是想试试有没有江湖豪客来英雄救美么?”
西子走后,时苏刚计划着趁着夜色出去打探师傅交代的事,便被红姨揪住吩咐把西子落下的湘妃竹扇给送去。平常女子都爱拿个手绢帕子什么的,只有她,从小就偏爱男子用的折扇,还在扇子上面自顾自提了首诗,“林深笑浅意回眸,然君不觉暗惆怅,吾倾韶华影单行,爱落前生何处还?”这扇子他从小到大把玩也不在少数,只是多年来以他少年的情商,从未能理解出,当年刚通文墨的西子,年岁尚小的一女娃儿,怎么会生出份这么柔情似水的女儿心思,流水行云。
结果扇子还没送到,半路便惊魂未定的见她跟着了魔似的表情呆滞的要跳湖!这一耽搁,还扇子的事自然给忘到了脑后。
时苏边嘟囔着抱怨边低头把西子伸进湖水中的一只脚用手给提了回来,只见西子自绣鞋往上一直到膝盖处已经没水而过,正湿漉漉的往小舟舱里淌着湖水。
一抬头,尚处在呆滞状态的西子还一头雾水的懵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楞楞的看着自己,一对杏眼空洞无神。
“嘿嘿,丫头你也别太崇拜我了,我时苏虽然不是你期盼的江湖豪客,却也是英俊潇洒的翩翩少侠一个。怎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吧?”
半吊子的调笑好是无辜,无奈的蹙眉表情好似被调戏的是他自己,悲壮的准备献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