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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后世--为生而死(二)

“姐姐,你说的那位大哥哥一定会来么?”

锦瑜斜睨着头,眼睛一眨一眨的,像个小大人似的,很认真的对这个问题表示出第三遍的怀疑。

他说他没有名字,从小就被人臭小子臭小子的叫着,慕容雪便自作主张的替他叫了这个名字,锦瑜。。。本来是她预备给自己那未出生的孩儿的名字,现在看来,小天使是等不到降临的那个时刻了,只能在天堂安静的等待下一个轮回。

锦瑜已经不复初见面时的脏乱,收拾一新的锦瑜竟是个非常英气的小正太,虽然衣着依然朴素,但眼光清澈,眉宇间颇具正气凛然,有股子小男子汉的味道。这样出色的一株好苗子,不晓得当初他的父母怎么就舍得撒手将其丢弃?但随之慕容雪又涌起淡淡的悲哀,当孤单遇上同样命运的孤单,总是很自然的就感情泛滥了,何况还是在带着遗憾的境遇中。

“会的,肯定会的,而且会很快。。。”

慕容雪额前的发梢被晨熙露得有些微湿,晨风一吹,显得凌乱了些。像是想到些什么似的,嘴角柔和的往上翘着,沉醉的幸福溺在那明亮如湖面的双眸里。

须弥山中藏着一个古老的传说,古老到就算本镇的人们很鲜有所闻,只有极为少熟的上了年岁的老人心中还有些印象。往生崖——轮回甘堕,自嗜还情!能回到前世的奇迹,不知是否自己能够有幸轮回?

静水流深,沧笙踏歌,三生阴晴圆缺,一朝悲欢离和。锦蓝于慕容雪,那是发自血液深处的挚爱,唤醒灵魂的宿愿。今生的曲众人散,许是冥冥之中的命定情劫,三生石旁的一段小插曲而已。她信缘,也信命,但不服命,所以愿意坠入那轮回之道,去再次经历那尘世间的轮回情债。

她或许不知道,上辈子她和他之间到底是谁欠了谁,但现世果,前世因,浮花浪蕊俱尽,指间的三千痴缠,只怕自己即便是想摆脱也是身不由己了。

离家已有两个月,慕容雪没有跟任何人联系过,选择的路程也都是些不需要身份证的小城小镇,照估计,锦蓝应该早就从南美洲赶回国了,此刻正急疯了的满世界找着自己呢吧?

终是谁使弦断,花落肩头,恍惚迷离。

妩媚的笑漾起在微抿的嘴角,眼角的柔情止不住的飘散在这清爽的林间早晨,感染得锦瑜满脑子不解的纯粹目光上瞄下窜,老鼠戏猫的恶作剧感觉有那么一刻冲淡了慕容雪原本浑身的忧伤和感慨,瘦弱的身躯却随着微咳的颤动越发的朝着摇摇欲坠去了,美的恍如即将凋落的风中百合般的让人心疼。

她一路都留了线索给锦蓝,故意让他跟着自己的虚影满世界的满转,又暗示他不许报警,否则自己立马从人间蒸发掉。她知道自己有多么任性,更加比谁都清楚着自己在忍着滴血的疼在假装着微笑。明明每每都能感应到锦蓝离自己只隔了那么转身就能拥抱彼此的距离,却像是沧海桑田般的千年鸿沟似的不可跨越。造化弄人,爱。。。注定回不了当初,跨越不过生老病死,成就不了永恒,续写不了传奇。

正想的心扉抽痛,身旁的锦瑜轻扯了下慕容雪的手,发光的一双小眼若有所思的往后抛着贼眼,惊奇中带着询问。

梦里流连千万次,刹那纷乱!转身的瞬间,澄黄的阳光冲破云霄,周围唯美的朦胧云纱竟被其掩盖住了风采,万物复苏的灵气铺面而来,伴随着慕容雪的泪流满面一起洒落在这晨熙初时的光明世间。

万千光束照耀在锦蓝略显疲惫却仍旧伟岸的身躯,周身漾出一圈又一圈的金色光芒,不消言语,彼此之间,融了心,化了情,直至奔腾。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回得了过去,回不了当初。。。

慕容雪就这么静静的,静静的凝望着眼前夜然那张描摹了无数次的容颜,此刻的他,阳刚依旧,但却憔悴中带着无措,像个孩子。含着浓浓眷念的目光竟然没有半丝责怪,只有担忧和爱怜。

心潮激荡,任由清泪流淌素颜,绝美摇曳生辉间,她只轻轻的说了句:“陪我看日出吧。”

“雪雪。。。”

锦蓝瞬间就哽咽了,沉重的弦压的绷的更紧,憔悴的面容瞬间覆上了一层沧桑的深沉。他就知道,果然是这样。。。一直以来压抑着自己的不祥预感如潮水般涌来,这个状态的雪雪太过不正常,而且她的身子。。。才两个月不见,就已经瘦到一阵风就能飞起来似的,微扬的天蓝色裙袂随风,凄美的梦幻般不真实,心,无酒自醉,但却被撕扯的生疼。。。不用细看,也能感觉到雪雪挂着泪的小脸带着异常的苍白,病颜毕现,只是那熟悉的笑颜甜美依然,甜美的直让人想哭。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将要崩溃的情绪,锦蓝惊慌的快步上前,紧紧的,几乎是拼尽了所有力气的,将小初拥进自己的臂弯之中,呼吸好乱,心更痛。

思念成诀,记忆纷沓,他的雪雪变了,安静的让他不知所措,像流逝在指间抓不住的流沙,眼睁睁的看着情势越发了然,却无法掌握它的节奏。

或许这天地之间,红尘缱绻,纵然是浮生沉浮,风云翩跹,奈何终究是爱深缘浅,冥冥之中早有天注定,只待你的一个不小心转身,爱已成空,往事随风。

锦蓝无数次想要倾诉的情思,此刻千言万语都被堵在了喉咙里,眸光炽热,绕指柔情化怜惜,温热的吻再自然不过的印在雪雪的脸颊,直觉的便要亲上她的唇,哪知却被雪雪微凉的双指反覆上他的唇。“蓝哥哥,锦瑜在呢。。。”

娇嗔的呢喃带着软软的依恋,太过用力的拥抱使得她的呼吸有些调息不稳,雪雪苍白的唇因为浅浅的笑容而被滋润的总算有了点血色,衬着同样苍白的脸色极不自然的妖艳。锦瑜?锦蓝这才注意到身旁还有个孩子,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的微红,小家伙正两眼发光,鬼头跪脑的看着自己和雪雪的举动。而真正让他奇怪的是为什么他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这么像?

日出的景象已经过了最美的时分,往生崖周围属于多树林区,草木树叶婆裟,微风时有吹过,即使在这沁寒的严冬,湿润度也足以让气温平衡到舒适的感知度,甚至在早晚的时候还会感觉到阵阵的凉意,竟带了秋的萧索,冬的寂寥。这里的环境太过安静了,以至于淡淡的忧愁趁虚而入,在不觉间感染人,和物。

往生崖很高,深不见底,锦蓝不清楚雪雪是怎么找到这个都市之外的安静处的,这些日子他只顾着寻她,填满理智的一直是焦虑和担忧,甚至都没来的及想想他们之间的问题出的哪里。

锦瑜很自觉的玩起了失踪,想来应该是去了山脚处的须弥古寺。自小流浪的经历,使得现在的他才不过是几岁大的孩子,便已经学会了适时的察言观色。他从一开始就看出姐姐的身体不对劲,但他的阅历太嫩,还没有对疾病深浅的判断能力。但眼前所见这个同样也姓林的哥哥即使是在温和的笑着,却怎么都掩饰不开那眼底的伤感。这一刻,锦瑜终于懂事的知道,姐姐的病,很重,很重。。。。。。要说这锦瑜也算得上是孺子可教也,才不过五岁的年龄,就知道自动避免陷入电灯泡的烂角色中。

风吹乱了雪雪额前的碎发,而她早已不觉。锦瑜走后,她什么都不许锦蓝问,自己也只字未提,只是含笑着拉锦蓝坐在草地上对着绚烂的阳光相拥而倚,或许是奔波的劳累太耗心神和体力,或许是锦蓝的怀抱太过温暖,久违的思念得以释放,她很快便沉沉的进入了梦乡。睡颜中的她泪痕犹在,唇角的笑意还未来的及隐去,恬静中却是时不时的蹙着眉头。

锦蓝将她靠在自己肩膀的头小心的侧进怀里,宝贝样的不敢惊动半分,任天边云卷云疏,日落斜阳。

他也好累,身心疲惫的累,累的直想趴在地上不要起来。可他是个男人,即便是出现了脆弱的边沿,还得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即使不管是从理智上还是感情上到现在都还不能接受的现实。他是有着想要直接把雪雪拉去医院的强烈冲动的,但早在他们坐下之前他便无意间看见了她包包缝隙中露出来的药盒上刺目的字眼。那是一种只有在癌症晚期病情极其恶劣的情况下才会服用的镇痛药,效果明显,但加速生命前进的脚步,也就是吃了不疼,作用却等于自杀的恶性药物。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就要因崩溃而站立不稳了。。。震惊,愕然,绞痛。。。通通都被锦蓝完美的藏进那深邃的湖心,转换成宠溺的目光,亲眼看着她入眠。蕴藏着力量的隐忍,静默的告白。。。

夕阳的余辉将天边描绘出一卷壮丽的如歌山河,青山长河,话不尽的情丝流淌,情愫如丝,缠绵悱恻。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陪着她看日出日落,是俩人间期待了多少次的美丽场景,原本该是件浪漫唯美的幸福插曲,可如今却成为了诀别前的缠绵。

他读懂了雪雪的执念,却挽回不了风华流逝。佳人如玉,怎奈堪苍天薄情,也许是前世的烟,也许是来生的缘,错在今生相见,徒增一段无果的恩怨。但美丽既生,爱已深种,想要回到当初,谈何容易?

倘若红尘亦纷飞,何必苦笑做欢颜。他的笑有多苦涩,幸福就有多牵强。

从这以后,锦蓝每天都带着雪雪到往生崖边,笑着陪她看尽日月轮换,甜蜜如胶,犹如回到了热恋的当初。

雪雪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吃药的次数也明显增加,很多时候都是锦蓝或背着或抱着她上山,有时候还没到山顶,她便趴在他的身上睡着了,错过了锦蓝的每一次心痛暗殇。也许她知道,也许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是对锦蓝心灵和理智的双重折磨,每每有着想抱着雪雪痛哭的时候,却硬生生的要逼着自己微笑。有时难过的念头一来,眼眶瞬间就会湿润,他就总是仰着望着太空,朝着太阳,让泪水在未流之前随着悲伤风干。“蓝哥哥,阳光虽美,也很灿烂,但是太烈了,你。。。总看着,会把你的眼睛晒伤的。”雪雪的声音好轻,几近梦呓,头枕着锦蓝的大腿,懒懒的躺着,闭着眼睛伴随着浅浅的呼吸,将睡未睡。

再美的剧情,终究会有落幕的那一刻,演出,很完美!生活从来都是波澜起伏的,命运从来都是峰回路转的,因为有了曲折和故事,我们的生命才会精彩。有时候,哭泣,不是屈服;后退,不是认输;放手,不是放弃;沉默,不是无话可说。

他陪着她,一起演绎着快乐和幸福的味道,陪着她,一起笑看红尘。什么都不说,又或者是什么都不用说,都懂。美的遗憾,爱的缠绵,离别渐近。。。

锦蓝依旧仰着脸,视线其实早就空洞的不知道望向了哪个防线,嘶哑的小声应着:“好,不看就是,雪雪累了,乖,你先休息,养好体力,你说过,要跟我比一场五公里慢跑的比赛。”

说完,两人竟不约而同的笑了。。。

说起二人的相遇,那过程叫一个戏剧化,很是具有喜剧色彩的回忆。锦蓝的业余爱好是摄影,大学毕业后,用多年暑假工作的积蓄外加举债若干含泪买了一中档的全套摄影设备,没事就背着相机到处遛遛,美其名曰捕捉生活的细节,发现生命的本质。有次他为了拍一株山百合的开花过程,在公园的长凳子上苦守了七天七夜,正当花蕊微张,正要在镜头下铺陈伸展时,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噗!”的一下抢镜成功,原本在晨跑的慕容雪只顾看天没看见脚下快速跑过的狗狗,正好闪身扑进了花丛中,将花骨朵连者周围的叶子枝径什么全都给压折了!只剩下一脸呆滞的锦蓝在那楞是没缓过神来,半晌,镜头里出现了一张沾着泥巴屑儿的尴尬小红脸。。。外带满裙子的细碎百合花瓣。。。

一场尴尬的意外跌倒,谱写了一曲美丽的邂逅,一幕经典的窘样雪雪,就像是前生约定的誓言,落入了锦蓝的凡尘。

“恩,等我赢了,蓝哥哥也得兑现你的诺言,咱们可是约定好了的,你得给我一场半小时的法式浪漫长吻。”

慕容雪吃力的回忆着,多想徜徉在以往的幸福中,不愿醒来。她不但每天的力气在变弱,就连记忆都消褪的让她心慌,很多细节她都只记得起大概的轮廓了,她最怕的,是自己哪天会连锦蓝的样子都记不起来。

不能忘的,不可以忘啊。。。若是忘了,回到了前世怎么去找他?所以她除了睡着了没有意识,其余的时间都用来了看着锦蓝的脸,看着他的眼,尽她所能的想要将他的模样刻进自己的灵魂,即使在轮回道上也不许自己丢了。

“蓝。。。”哥哥两个字还未来得及说,锦蓝便已经俯身攫住了雪雪的唇,温柔中带着颤抖亲吻着她。我只愿看着你快乐的笑颜,哪怕只是瞬间,哪怕我的心在滴血。。。

雪雪是带着笑离开人世的,用她固执的方式,将美丽一直延续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给戏划上了一个并不完美的忧伤句号,也将锦蓝的心伤的差不多支离破碎。可这是个不可选择的遗憾,不是么?直到最后,雪雪都没有告诉锦蓝,他们曾经是有过一个孩子的。。。

按雪雪的意思,锦蓝将她的骨灰撒在往生崖上,纷纷簌簌的飘洒在天地之间,散落了一地的相思。锦瑜被锦蓝收为养子,带回城市里落籍上户,很快就会入学读书,也算是他生命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临走的前一天,锦瑜转交给锦蓝一件包裹,锦蓝打开,只一眼,男儿泪瞬间湿润了眼眶,如流星陨落般,跌碎了思念,唤醒了夙愿。

一张一张的照片,都是雪雪用相机抓拍的自己,笑着的,佯怒的,无聊时的,为工作烦闷的抓狂糗态。。。。这就是她的全部!

他从来都不知道雪雪竟然收藏着这么多自己的照片,并很调皮的在每张照片的角上批了备注,调皮的口气让他忍不住想要破涕微笑。她走了,但在自己的心里,从未离开,也从未改变,就像那恒静无言的天地日月,世代延绵的青山峦峰。

末了,附上一封清秀的楷体小字手写信: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场叹,一世为一人!

雪雪走后,允许蓝哥哥伤心难过,不允许颓废消沉,不怕我伤心的话,你试试?

将来,带着我们的老婆,我们的孩子来看我,记住,是我们一共同拥有的,不许你撇下我不算。

雪雪。。。别无它求,只愿然能幸福,早安,午安,晚安。。。此生足矣。

锦蓝的泪滴落在纸上,覆盖着纸上依稀可见旧色泪痕,化成一曲悲伤的恋歌,随风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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