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算是换成现在的景瑜,父皇景楚盛又给了他别的选择么?是的,他别无选择,父皇这步棋确实是残忍得让人发指,却无疑是证明景瑜心向北唐的最有力举措,十岁帅将,荡平芜族,平乱西隆之功,让一向反对景瑜的朝中势力无话可说,让多少年来,想灭了景瑜的皇后一党不得不暂收锋芒。如果当时景瑜会有那么一点点犹豫的话,相信立刻会被安上个通敌卖国的罪名斩首于三军,事关江山安定,景楚盛即便是身为君王想要保他也是无力回天。所以,西隆人理所当然是应该恨景瑜的,但是元术例外。
元术笑了笑,挥退左右,收起嬉笑之情,“听说,你还带了个女人来?”
“算不上什么女人,只是个小丫头罢了。时间紧迫,你明天帮我安排见五位长老,我有事相求。”景瑜不客气的接过元术递过来的清风松子茶一饮而尽,连日来的疲倦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办。不禁有些期待,多年来的折磨,终于要结束了吗?但一想到躺在厢房中毫无知觉的西子,景瑜的心事又加重了些。
“我的三殿下,十年不来看哥哥,刚见面就丢给我个棘手事。”元术为难的摸了摸鼻子。他听说这名女子伤得极重,一路上跟景瑜同车同宿,显然是个极其重要的人了,景瑜想见五长老难道是想替她解毒?元术只道是为了西子的刀伤之毒,却忘了另外一层解毒的含义。
天甲堂五长老是当年西隆皇室守护者幸存的五位顶尖高手,元术敬他们的忠心,加上年岁已高,被元术奉为长老。但他们对景瑜的成见可是相当的大,他们守护的西隆皇城被景瑜所破,主子被杀,那可是比杀了他们还大的耻辱。尽管十四年前他们亲手给还是幼年的景瑜和刚出生的西子下毒,尽管在破城前是景瑜安排他们护送元术躲过一难,给西隆皇族留下血脉。但,忠义之念根深蒂固怎容轻易改变?
“你只需要安排见面,至于怎么谈,这就是我的事情了。”
景瑜有太多的迷惑需要探听答案,有太多的不明需要确定方向,他等这一天等了整整十年,怎能轻易放弃?
回到房中,看着昏迷不醒的西子,景瑜璀璨的黑眸里闪着难解的情绪,他有些愧疚,觉得有些对不住她,几个月来不停赶路,风吹日晒的,她从没发过一句怨言。就为了一个可能存在的危险,其实,不一定要用这种方法的。这小身板,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考验。由于背部创口太大,西子只能趴着躺,大片的青丝倾泄在肩膀两侧,半遮着苍白的面容,灯光朦胧中忽明忽暗,似在诉说着无限的委屈和无奈。
第二天,景瑜抱着西子随元术进了五长老修炼的竹居,事隔十年,五长老对景瑜的恨意犹在,碍与元术在场,面色也是冷淡无比,不过他肯和景瑜见面,却是元术花了不少工夫磨破了嘴皮子才将他们说服的。
将西子放置稳妥后,景瑜当先就给长老们躬身施了一个晚辈礼,长老们面露诧异,却都拒而不受,哼的一身转过了身,景瑜再施礼,他们再转身。到第三下,脾气火暴的三长老已是忍不住出声讥讽,“瑜安王不在北唐皇宫享乐,跑到这山间野外来见我们这几个老头子。哼,无事献殷勤。”言下之意你当年毁了我们西隆皇宫这笔帐还没跟你算呢,现在又想来毁了我们天甲堂?
“晚辈有事相求,礼节是应该的。至于我们之间的恩怨,晚辈正是为此事而来。”
景瑜不骄不躁,眉宇飞扬气度坦然,谈吐之间流露出来的大将之风令几位长老暗暗赞许,而且以景瑜的身份自称晚辈,已是极大的礼遇,即便抛开北唐三皇子的身份不提,他也是当年西隆思公主的独子,比起他们几个侍卫,身份悬殊那是万万不能比的。
“想让我们帮你化解还情之毒?你何以见得我们一定会答应?”一语戳中其中厉害的大长老面容宁静,目光却犀利的有如利刃。
“晚辈,没有把握!”景瑜一语惊人,风华无双的俊容上却分明写着睿智,“但,只有我能救西隆!”
“你救西隆?”
元术对景瑜提出的价码也感惊讶,他只道五位长老恨景瑜是因为那场战争,却没想到还有下毒这回事,事情好象比自己想象中要复杂得多啊。
“当年西照舅父性情骄躁,治下吏治泛滥,政治腐败,西隆民声早有怨言,就算没有我母亲的死,他照样会发动对北唐的挑衅,就算领军挂帅的不是我景瑜,不管是以兵力,国力,智谋,西隆还是会败,会输的一败涂地。如果是别人领军,当年死的人可就不只那些贪官污吏害群之马了。”
景瑜的话让在场几人俱都面色发青,景瑜以北唐三皇子,西隆外甥的身份血洗西隆京城这没错,但景瑜此刻所说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当年破城前,西隆一批忠臣良将都被景瑜安排提前秘密转移了,而对那些心术不正行为劣迹者及家属则是逃一个杀一双。说是屠城,其实是屠皇城,百姓分毫未动,为怕人数太少引起明宗景楚盛的怀疑,牺牲了不少无辜的宫女和太监,这也是景瑜认为自己欠西隆的所在,也是元术为什么还愿意认景瑜作兄弟的原因。天甲堂中的人绝大部分都是当年从京城转移出来的,有大内侍卫,有文官武将,以及他们的妻儿子女,这次前来接应的哈克苏和库巴都是其中之一。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雌雄修鸿现,还情皆可了这句话么?你连雌雄修鸿都没带来,这毒,我们解不了。”
大长老尖酸的想要挽回谈话优势,不死心的继续抗拒。
“别跟我提那什么木头疙瘩,修鸿筝身是完全实体的,我就不信里面还能藏有什么解毒密法。景瑜倒是想请教长老,修鸿半世相思怜,浮生缱绻逝西凉,这两句话的含义是什么?我想,这才是关系到我,和这个丫头的重要所在吧?”
面对景瑜的有备而来,句句珠肌,元术和几位长老面面相觑,这小子是要把所以事情都挑明了才甘心啊。景瑜能在这个时候带一个女人来,他们当然能够猜出她就是雌修鸿的小主
“在西照皇帝还没登基的时候,西隆有一对姐妹号称相思双仙,姐姐叫元相依,妹妹叫元相思,才貌双绝,名冠西隆。西照皇帝登基后,姐妹俩因是元姓同宗而被封为公主。姐妹俩同时倾情于才子夏侯浮生,但西照皇帝却也对相思双仙产生畸恋,百般阻挠未果后一怒之下将夏侯浮生五马分尸,酿成一场爱情的悲剧。后思公主远嫁当时北唐太子景楚盛,元相依则随其师兄纳兰青峰去了南梁。姐妹俩心意相通,各制了一樽修鸿筝祭奠惨死的夏侯浮生,这才有了那两句诗的说法。”
尘封的往事再提,几位长老都面带痛色,他们没有权利去评判君王的过失,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对正义的理解,棒打鸳鸯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令人遗憾的,况且,他们几个还是主要帮凶。
第一次听到这么多关于母亲的过往,景瑜心情悲痛,眼眸中泪光点点,双手紧握成拳,难怪在自己的印象中,她总是忧伤成郁,即使父皇给再多的宠爱,美若仙玉的容颜也都是淡淡的无谓,仿若一株随风飘零的空谷幽兰。
“那还情毒又是怎么回事?名字奇怪,还要种在一男一女身上?”
“哎。。。”大长老重重叹了口气,沧桑的目光越过素雅的竹居看向那山峦叠起的远方,“就私心而论,西照皇帝并不是一位大度的君主,他不忍心向自己深爱的女人报复,却固执的恨着和她们有关的的一切人,包括她们的孩子,你们不过是适逢其会的牺牲品罢了。殿下这十多年来自能体会毒发时的生不如死,无须老夫多言。”
“元西照,他该死!”
世间的事总是这么奇妙,往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年景瑜割下元西照的头颅悬挂在西隆皇宫城门上时,总觉得自己这辈子怕都要背负着这弑舅的罪名,若放到今日,景瑜却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多年来压在景瑜心头的谜被解开,原本应该舒一口气的他却更加心情沉重,母亲早亡的遗憾,兄弟间的你死我亡,接下来要走的漫漫长路更加艰辛。但迷惘只在他野性的眼中存在了片刻时间,复又散发出狼一样的孤傲卓绝,这么多年来的步步为营教会了景瑜在乱世中想要活命,保护自己只能算是下策,将主动权争取在自己手中才是制胜之道。
景瑜唇角逸出一丝淡淡的笃定冷意,“就请长老立刻安排为景瑜和西子丫头解毒,事成后,景瑜必不辜负彼此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