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很多人都相信纪家的大儿子总有被压垮的一天,可谁都没能等到那一天,他们看着那兄弟两人一天天长大,真的慢慢过上了像样的生活。
大儿子每天出门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小儿子虽然不与人交往、甚至在同龄圈里风评极差,但学习成绩极其优异。只是他们一个两个几乎从来见不到面,偶尔有一次见到都会让人忍不住感叹时光的流逝。
和纪家父母有过接触的人们几乎都知道兄弟俩名字的来历,即使处于深渊也能仰头看见蔚蓝的天空,寄托了夫妻俩对儿子的期许,望他乐观看待人生道路中的坎坷。而纪简出生时他们似乎心境变了,只求他能简简单单度过一生。大家都对此津津乐道,每每有人问起都要聊上几句。
还有一点让人感觉新奇的,是那个传说一直在帮他们却从没露过面的人。前几年每次遇到纪简需要办升学手续那人都会帮忙,甚至听说纪蔚渊的工作都是他给的。有人怀疑那是纪家夫妻俩生前的熟人,或者是他家远房的亲戚,可传说只是传说,那人确实存在却又和不存在没什么两样。
向纪蔚渊打听从来得不到回复,向纪简打听,那孩子根本不理人,再去向孟采光打听,他更是一张臭脸。
“我还想知道呢!”
孟采光这话一出口大家总算是确定了,连大儿子最好的朋友都问不出来,那个人果然很神秘!
纪蔚渊已经长大成人,纪简将来也一定是高材生的料,就当人们感慨这对兄弟不仅没被父母的离世击垮、甚至过的比普通人家还要好,感慨他们以后会一帆风顺之时,却不知道注定会来到的那一天终归还是来了。
白天还晴朗无比,到了晚上却突然乌云密布,惨白的月亮被遮在其后,今晚的天比往常都要漆黑,街上早早地便没了人。
纪蔚渊站在一棵笔直挺立的老杨树下,抬头看着你追我赶的圆月黑云不知道在发什么呆,身后往这边敢来的孟采光叫他一声也没听到。
直到一只手拍在他肩膀上他这才回头。
“在想什么?”孟采光学他的样子也抬头看,“这有什么好看的?”
纪蔚渊笑道:“感觉要下雨,不知道小简有没有收衣服。”
转过头就看到孟采光一脸的疲惫。
今天是孟采光父母50生辰,两位老人生日只差了几天,所以每年都一起过,今天来了一堆老朋友给两位过寿,孟采光前几天就被下了通牒今天必须一整天在家。纪蔚渊今天也是过来祝寿的,看孟采光忙进忙出太可怜才留下来帮忙。
“里面不需要你了?”纪蔚渊问。
孟采光无奈地摇头:“他们在打牌,我这才有时间出来喘口气。”
家里聚了一堆长辈,孟采光又要伺候茶水又要陪聊天,最要命的是一堆长辈都催着要给他介绍另一半,纪蔚渊看到孟采光好几次憋的脸成了猪肝色。
想到此纪蔚渊又调笑地问:“长辈们给你介绍的女孩子你有看上的吗?”
“呵呵。”孟采光冷笑一声:“你不提这个还好,提这个我就生气。”
“?”
孟采光没好气地说:“以前我爸妈生日也没见几个人来,我家有钱了倒是多了一堆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亲戚。还给我介绍女孩子?我没钱他们理我吗?”
“没想到你挺愤世嫉俗。”纪蔚渊评价道。
“我只是看的清而已!”孟采光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刚拿出烟点上却又一脸烦躁地扔在了地上,“啧,今天什么都不顺心。”
纪蔚渊问:“你又怎么了?”
“买到假烟了!”
纪蔚渊无语地摇头:“你冷静一下,明天就自由了。”
孟采光也很想让自己冷静,他靠在一旁的老杨树上,歪头看着自己的好友突然问:“蔚渊,现在还不能说?”
“嗯?”纪蔚渊奇怪地看他。
孟采光说:“那个人,他到底是谁?”
纪蔚渊却又像往常一样面露尴尬之色,孟采光立刻就明白了。
“都这么久了也不能说?”孟采光又问:“我知道他帮过你很多,甚至连小简上小学都是他帮的忙,可既然他是好人为什么不愿意让你跟别人提起他?”
“这个当然只有他自己清楚了。”纪蔚渊说。
“如果不是他丑到人神共愤,我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啊?”
“……”
孟采光摇头,知道他今天也是无论如何不会说的,便不打算再问。
最开始他也只是担心好友被坏人利用,但这么多年过去也早确定没有这样的危险,只是未知的东西总是让人不上不下,怎么也不舒服。
他长舒了一口气。
“那个人还没找到对吧?”他又问。
纪蔚渊点了点头。
孟采光总感觉心情更加郁闷了。
“我不管你了,等你觉得可以放弃那份工作了就来找我,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吧?”
纪蔚渊笑着说:“当然了,你不嫌弃我没学历没经验。”
说到此两人都笑了,笑中却都藏着让人不易察觉的无奈。孟采光知道他没有真的把这话当真,不然都已经八年了,怎么还是只是说说而已?他烦躁地想要再点支烟,又立刻想起自己买了假烟,更烦躁了。
“我得回去了,不然他们找不着我又得发火。”孟采光起身说。
“我也是,明天放假,我带小简过来给叔叔阿姨补过。”
孟采光点了点头,刚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叫道:“今天黑的太早了,你小心点儿。”
孟采光招手示意,两人就此别过,孟采光转身走回楼内,纪蔚渊则出了小区,随手在路边招了辆出租车。给司机报了地名后纪蔚渊拿出手机给纪简发了条短信,刚收起手机回信便来了。
我想吃绿豆糕。
纪蔚渊禁不住笑了笑,抬头对:“师傅,麻烦前面往左……呃!”
话未说完,后排猛地窜出一人死死掐住了纪蔚渊的脖子,纪蔚渊大惊,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又被另一个人用毛巾捂住,他伸手去抓脖子上那双手,谁想那人又动了,按着他的脑袋往车窗上狠狠砸去。
脑袋里猛地轰隆一声响,纪蔚渊顿时耳目都混沌一片,那人没停,更是一下狠过一下地按着他的脑袋朝车窗砸,纪蔚渊头上淌血,彻底无力挣扎了。
他竭力想要看清情势,车里一片黑暗,他只能看到邻座的司机一直目视前方,好像车里完全没有异常一样。
身后有人扯起他似乎是在确认他的死活,见他还睁着眼睛便一拳挥在他的脸上。
车子还在行驶着,却渐渐脱离修着路灯的大路,一个转弯拐去了旁边阴暗的小路。
纪蔚渊感觉很痛苦,他浑身充斥着剧痛,四周都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努力想要醒过来摆脱这感觉却怎么也做不到,他就这样沉浸在疼痛与无助之中,感觉过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醒来后眼前也是一片茫茫无际的黑暗,而且那种令人抓狂的疼痛更加清晰了。
他动了动身体,立刻惊动了不远处的什么东西,一束强烈的光猛地刺进他的眼睛,他痛的呻吟一声重新闭上眼睛。
耳边响起脚步声,有人走过来停在他面前,手里拿着电筒在他身上晃了晃,叫道:“他醒了!”
纪蔚渊立刻想起自己遭遇了什么,慌忙想要起身,可身体酸软无力只动了两下又瘫回地上。
又有几个人走过来,纪蔚渊感觉他们正在盯着自己,一会儿有个人蹲了下来。
“朋友,你可别怪我们。”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似笑非笑地说:“要怪就怪你兄弟孟老板。”
纪蔚渊瞪大眼睛,头顶又传来杂乱的笑声。
“对,怪孟老板。”
“哈哈哈哈。”
他们似乎一共有三人,凑在纪蔚渊跟前近乎疯狂地笑着,甚至有人不尽兴又开始对纪蔚渊拳打脚踢。
纪蔚渊无力躲避这些攻击,只能任由他们殴打,但没有多久他们又突然停了下来。
“来了。”突然有人压低声音说。
“走!”
下一秒有人抓住纪蔚渊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像拖货物一样提着他往来时的方向走,走了一会儿又停下,打开手中的电筒向前方来回探望,纪蔚渊也睁开眼睛看过去,没一会儿就见一个人从黑暗中跑了出来。
“蔚渊!”
纪蔚渊还没看清来人,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孟采光,纪蔚渊总算来了一些精神,再看过去竟然真的看到了一脸惊慌的好友,手里提着一只小箱子,还没走近就骂了起来。
“你们干了什么!”孟采光指着其中一人叫道:“你他妈死定了!”
纪蔚渊并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满脸是血,甚至到现在他也没弄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废话,把箱子扔过来。”那人也叫道。
孟采光强忍怒气,“先放人!”
有人冷笑了一声,“孟老板,这你没的选择吧?”
孟采光狠狠瞪他一眼,最后咬牙把箱子朝左手边扔了出去。
谁知那几个人并没有慌忙地去抢箱子,为首的一人不急不忙地对孟采光笑了笑,又朝抓着纪蔚渊的人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会意。
纪蔚渊昏昏沉沉之间感觉被自己又被提了起来,随后身上传来一股钻心的痛,似乎是有刀子一类的利器刺进了皮肉,他无力地惨叫,利器迅速拔出又扎进胳膊里,一刀又一刀,纪蔚渊听到孟采光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听到其他人疯狂的笑声,可扎在他身上的刀子还在继续,他根本无力阻止,最后他感觉左边胸口处被狠狠刺穿,他瞪大眼睛,再也听不到看不到。
直到被人如同垃圾一般扔在地上纪蔚渊都还是有意识的。
“你们疯了!”孟采光尖叫着扑上来,可一个人对三个人有心无力,他一脚踹开一个,又有另一个扑上来,可急疯了一般地想要冲过去却怎么都不能实现,“妈的滚开!钱都给你们了还要怎样!”
这回总算有人理会他了,一直抓着纪蔚渊的人笑呵呵地说:“是啊,我们钱拿了人是该还你。”
说着他松开手,纪蔚渊直接倒了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时连哼都没哼一声,孟采光一时之间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傻了一样盯着纪蔚渊,那三人趁他发呆立刻拿起箱子逃跑,经过孟采光时甚至把他撞倒在地,孟采光还是没有反应。
他几乎是爬到纪蔚渊身边的。
周遭一片糟乱,他来时是震惊的愤怒的,然而现在他却只能瘫坐在地上,脑袋里一片空白,继续像个傻子似的盯着眼前一动不动的人。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猛然一颤,连忙去测纪蔚渊的呼吸,接着又坐回了地上。
即使他再怎么无法理解,再怎么不愿相信,他从小到大的朋友真的躺在他面前,真的因他而死。纪蔚渊脸上已经干掉的血被刚喷溅出的血覆盖,孟采光伸手想要给他擦干净,却在碰到之前就猛然停下。
“杀了你们……”孟采光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杀了你们!”
他大叫一声跳起来,捡起那些人逃走时扔掉的手电筒,确定方向后飞似的追了出去。
这附近地面坑坑洼洼,又到处是碎石和枯草,孟采光几次被绊倒在地又立刻爬起来,他拼命地跑,没命地追,通红的眼睛凶狠地盯着前方,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杀了他们。
庆幸的是那些人没有跑多长时间,车子在这地方也行驶地很慢,孟采光总算看到了车后灯的光,猛叫一声追了过去。
“畜生,站住!”
前面似乎没人发现他,依旧慢悠悠地开着,孟采光跑的喉咙里几乎着起了火,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在一点点拉进。
孟采光脑袋里想着种种要送他们进地狱的方法,这种念头支撑着他一次又一次地突破了自己的速度极限,近了一点,又近了一点,孟采光愤恨地大叫一声,想要全力冲刺时脚下却猛地一软,毫无预警地倒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的实在太狠,孟采光却强咬牙重新爬起来,可距离又拉大了。
“可恶!”他懊悔地大叫,来不及多想又要去追。
可他刚刚跑起来,耳边就猛然炸起震耳欲聋的巨响,几乎是同时又有一股滚烫并强烈的气浪冲来,他被冲的又摔在了地上。
孟采光耳朵里的轰鸣声持续了长达几分钟,他干瞪眼看着眼前冲天的火光,刚刚的爆炸把那辆车子完全掀起又倒扣在地上,车窗上的玻璃全部被震飞,车身染上一层焦黑,他看到几个黑影堆在车内一动不动,似乎是人。
孟采光猛地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吐出来。
明明是那几个人绑架了纪蔚渊,又威胁他带钱来赎人,为什么事成了钱拿了他们却又被炸死在自己车里?
事故?孟采光可没有那么傻。
他惊恐地看看四周,即使爆炸引起的大火也无法将这无边的黑暗完全照亮,火光外围依旧漆黑幽暗,藏着什么也无法发现。
来不及让他多想,没一会儿孟采光就隐约听到警车的声音,他立刻回过神,警车是朝这边来的?
几分钟后他大概确定了这个疑问,那声音离这里越来越近,可这里荒郊野外,离着居民区很远,即使是听到了爆炸声警察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
很快他便不再思考这个问题。
“蔚渊……”他呢喃了一声,想起还孤单躺在原地的好友,立刻站起来往回跑。
这一路虽然距离很远,但能车和人通过的就只有这一条荒草杂生的废弃小路,孟采光已经来回过一次,并不担心找不到路,但他找到了地址,纪蔚渊却不见了。
还是在那座废弃小屋附近,地上留着一大滩血迹,纪蔚渊却没躺在那里。
孟采光疯了一样地在附近搜寻,却怎么也没找到,这让他又惊又怕。纪蔚渊不可能自己离开,那么是谁趁他离开的时候把纪蔚渊带走的?
他不仅害的好友丢了命,现在就连尸体都弄丢了。
“不行……不行……”
孟采光自言自语着,又拿着电筒去其他方向找,也许真的找错了位置,否则这怎么可能?
在这种时间这种地方找一具尸体的感觉实在太过诡异,可孟采光此时除了焦急什么也感觉不到。他细心到一遇到较深的草丛都要扒开去找,甚至颤声叫着纪蔚渊的名字,对方当然无法给他任何回应,他也除了落下更多的伤就再无收获。
他甚至可以这样无休止地找下去,可远处一直鸣叫着的警车往又往这边开过来了。
不能让警察看到他,孟采光想,一来他认为这件事过于复杂,二来他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被扯进命案里。
所以即使再心焦纪蔚渊的去向他也只能暂时放弃,慌忙爬上一旁的小山坡。
今夜异常地漫长,黑暗迟迟不肯散去,似乎还不想结束这一夜的荒唐。
再睁开眼时依旧是浓的令人窒息的夜色,月亮竭力把光穿透层层乌云,却终归照不到这凄惨的地面。
孟采光呆滞地望着这画面,好像自己还在孟采光家附近对着月亮发呆,一会儿后他猛然反应过来,惊慌地坐起环顾四周。
“我这是……”纪蔚渊迷茫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我为什么在这里?”
“你醒了?”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纪蔚渊立刻警惕地叫:“谁!”
不远处,黑夜中,一道白色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纪蔚渊睁大眼睛,下一刻便放松了警惕,问:“先生?”
对方朝他走来,金发碧眼,一身白衣,相貌与8年前几乎无差,纪蔚渊更加确定了他的身份。
“您怎么来了?”
己未没回答他,而是半蹲在他面前,脸色凝重地问:“感觉怎么样?”
纪蔚渊一脸地不解,他低下头看看自己,还是不解:“什么怎么样?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己未却还是不答,半晌后他站起身,又对纪蔚渊伸出手。
纪蔚渊把手递过去,己未一用力将他拉了起来,然后伸手指着纪蔚渊身后方向,说:“去看看你就明白了。”
纪蔚渊更糊涂了,但己未似乎并不想多说,只好按他说的转身向后面走了几步,再转回头己未抬了抬下巴,让他接着往下走。纪蔚渊只好走下去,脚下的杂草越来越茂密,而且他感觉越往前走就越能闻到一股怪异的味道。
纪蔚渊十分奇怪,而且心里莫名有些紧张,很快便看到前方地上仰躺着一个人,他立刻吃惊地停下脚步。
那人穿着黑色的休闲鞋,深色的裤子,再看到明明是浅色却被染上一片片黑色的上衣时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最后一张染血的脸吓得他轻叫一声,连连后退。
可即使满脸是血,那人的模样还是能看出来的,纪蔚渊虽害怕却好奇地盯着那张脸,半晌后他猛地瞪大眼睛,大叫一声摔在了地上。
“这,这……”
那人的姿势十分怪异,左腿微微向上弓着,双臂无力地垂在地上,颈部以十分诡异的角度歪着,明显早已经死透了,可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具尸体长着一张和他十分相似的脸。
己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了过来,停在他身后问:“你想起来了吗?”
纪蔚渊转头惊恐地盯着己未,己未却又指了指那具尸体示意他再看。
“你死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