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方过,林毅送口中吐出一口炽烈的灼息,卷的地上草芽萎靡,侍剑不敢怠慢,赶紧将一杯冰镇的葡萄酒递给林毅。
这内功,乃是当年林毅在慕容博手中苟延残喘时,得于父亲接济过得一名散道人,其在神宗皇帝收敛天下道藏时,乃是皇宫里的道人,遍读道经悟出来的阴阳内功,名为《阴阳归流道藏》。取午时灼烈阳气化为纯阴纯寒,由子时薄凉寒气化为纯阳纯烈,初时辅以各等大补药物,精进极快,可自内功有成,颇为得意,比试时差点被乔峰拍死之后,这才内功的进境慢慢稳了下来,这七年来虽然内力不见提升许多,可功力精纯,阴阳变换,不可同日而语。
正收了功,听得外头有人举要事来报,侍剑赶紧替林毅穿上衣服,问候道:“少爷,现在...去说话是不是有些不是时候?您这才刚收了功。”
林毅拉好衣服,等着侍剑替自己整理衣角,说道:“司空帮主才出去几个时辰,就有人报事,这不是司空帮主出事了,就是有人向要与司空帮主为难,不然决不至于如此。再说了,我就算不当这些人名义上的家主,可我仍是将这些事一点一点做出来的人,有些责任,我不担着可不行。行了,天还没亮,裤子不平整这些粗人也看不出来。走吧。”
两人出了后山,却见与司空玄手下那人满脸鲜血,披头散发,衣上全是泥尘,林毅不叫他多说,赶紧将这人扶着坐下,叫人拿来医药水盆,干净衣服,挽起衣袖替他擦去血污泥泞。
这人见林毅这等连司空帮主也得仰望的人物,此时连话也没问就来替自己擦血致伤,感激的满眼泪水,道:“公子,公子,小人卑贱,当不得公子如此厚待,还请公子在意些身份,小人...小人。”
林毅拧了毛巾,替这人敷上药膏,笑道:“说什么屁话,这世道哪有谁比谁更尊贵的?皇帝是一条命,我是一条命,你也是一条命,都是一条命,有什么身份不身份的?”
这人感怀在胸,憋得说不出话来,林毅叫他先换了到后头换了衣服,向神农帮管账的长老问道:“你们神农帮一年有多少收入?”
长老想了想,自觉不配叫一声“少爷”,答道:“回公子爷的话,以前帮里头没与公子爷中罂粟花之前,每年有万两银子便是大收成,多是收成在六千余两银子,多了则赚。这些年听公子爷的话,种了罂粟花,处了此节,凭着炼药种药的手艺,能赚十几万两银子,还有得多。”
林毅道:“现在有多少可用的银两?”
长老算算,答道:“回公子,现在还有四万两银子存在袁大掌柜的钱庄里,没有现银。”
林毅微微一笑,袁大牛或者说是大理的户部尚书袁弘财,他背后的老板不就是自己么?点点头,指着换了衣出来服的神农帮弟子,说道:“给他两千两银票,当作奖励。”
将这神农帮弟子拉在身边坐下,问道:“敢问这位叔叔,尊姓大名?”
神农帮弟子受宠若惊,见长老递来几十张大额的银票,有些恍惚,颤手手下,嘴唇不住打抖,回道:“我...俺...小人,小人名叫方鹏,谢少爷恩典。”
说着便要下跪磕头,可双膝下似乎被人点了厚厚的棉布一般,半点跪不下去。
林毅劝慰了方鹏一会,问道:“方鹏,我问你,你受了伤急急忙忙回来,是不是在路上出事儿啦?”
方鹏连连称是,将自己所见在路上发生的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遭,还将司空玄嘱咐的“四大恶人在万仇谷”这件事也一并说了。
林毅微眯着眼,心中有些打算,正想这借这一会除去这钟万仇这块又硬又臭大石头,只要此人一死,大理就再也没人不中罂粟花,就是权臣高升泰再如何反对,那好江湖行事的大理国君段正明也不得不考虑这些目无王法的武林所作所为,日后,这大理,少不得沦落成为暹罗、南越、麻逸等国一并下场,沦为林家商人的附庸;就算不成,也能将那机敏过人的钟灵卖给人情,日后能收复麾下给栾良怡当助力。
想到此处,心中有了计较,此去若是救了段誉,以那那段正明的脾性,可得给自己低声下气几回,借此机会,说不定能进天龙寺瞧瞧那神妙非凡的《六脉神剑》,将自己的指法更上几重功力。
拍拍方鹏肩头,将他送入自己的房里,温声道:“方大叔,你能不计伤痛颜面,回神农帮来给我报信,我能瞧得出来你是个能耐人,在这神农帮,实在是埋没了您。你若愿意,明日就下山去大理,到袁掌柜的钱庄去找袁掌柜,找份差事,说是我叫你去做事的。不过,你我毕竟相识不久,你有多少能耐,我却不知道,所以,在袁掌柜那儿能做到哪一步,还得看方大叔你自己的能耐。”
方鹏已经说不出话来,就是跪不下去,也是连连躬身行礼,噙着泪不住称谢,林毅道:“现在已经不早了,方大叔还得好好休息,您现在身怀重金,难免遭人白眼,就算有我在神农帮,这些人不敢动手,可万一我不在这,时间一久,难免有人不生歹心,明早赶紧去大理,只要入了大理城,想来有官府与袁掌柜的保护,没人敢动你。”
方鹏再三拜谢,林毅出了房,对神农帮帮众嘱咐几句,带着侍剑下了无量山。
两人骑马夜行,枣红马、黄骠马,皆是好马,叫林毅高看了神农帮几分。林毅骑着黄骠马,闷闷不语,侍剑瞧他似是取舍不定,不敢多问。正骑至入万劫谷的岔路口,身后有几人骑着马拦在两人身前,一女四男,那女人侍剑认得,还是不久前与苍星子下山的黑衣姑娘,倒是这四个男人,有文有武,有儒有农,年纪相近,瞧起来甚有勇力,不待侍剑向黑衣姑娘打招呼,那持熟铜棍的人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万劫谷做什么?难道是那大恶人的帮手么?”
这人生的粗猛,嗓门又大,有些将侍剑吓住了,林毅骑马拦在侍剑身前,冷言道:“路人,入谷,本来不是帮手,现在么...仍然不是,不过,有我在,你们就办不成事。”
那持双斧的大汉大笑连连,闷声道:“好大的口气,你这娃娃不知天高地厚,叫你古爷爷瞧瞧你的能耐。”呼喝一声,持着双斧,夹着马腹压上来要砍林毅。
朱丹臣见林毅冷笑,动也不动,好似没看见古笃诚那双斧一般,左手的袖子却不住鼓动,只待打出去,知道这是内功练到极深处才有的手段,正要阻拦,一个“且慢”的“且”字才出口,那边林毅的衣袖已经撞在古笃诚胸口,一下将古笃诚打下马背,倒飞出近十丈远。
博思归、褚万里一时不觉两方差距,要上去打杀林毅,却被朱丹臣死死拽住,说道:“小兄弟好功夫啊,不知在哪高就?愿不愿意屈尊大理王府?”
林毅掸掸衣袖,瞧只是皱了,并未打碎,知道这是自己比以前精进不少,淡淡说道:“一个大理镇南王府,可容不下我,你们倒是自大了。”眼神扫过朱丹臣几人,微微有些寒光,叫几人不寒而栗,问道:“现在,你们还想着拦我?”
黑衣女子驾马上前,道:“不敢,公子好俊的功夫,我们绝不是公子对手。”向林毅抱个拳,道:“之前公子救命之恩,尚未道谢,现在又于公子结怨,当时木婉清的不是,没将话说清楚。”
褚万里争道:“这哪里是木姑娘的错?明明是...”
没半截话没说出口,便被朱丹臣瞪了回去,让博思归扶起古笃诚,嘱咐古笃诚回大理报信,又向木婉清略略的个清楚,忽的想起在哪儿听过公子爷这个名头,登时后颈一炸,汗毛立起,僵笑向林毅拱手,道:“原来...原来是江南太湖东庄的林家林少爷,小人有眼无珠,不知林少爷大驾于此,还望林少爷海涵。”
林毅拍拍坐骑,马鼻子喷出一腔子飞沫,当做回答。朱丹臣将林毅身份向两位好兄弟与木婉清说了,引得三人大为讶异,苦着脸,小心向林毅问道:“不知...不知林少爷这么晚,来万劫谷做什么?”
林毅回道:“没事谁想来那臭石头的地盘?和你们一样,来这儿是为了你们世子。”
眼见朱丹臣几人眼中闪出喜悦之色,其中还有些尴尬,却不知这尴尬从何而来。不过有些话没说出来,就是看出来了,那也只是他们的事儿,自己也懒得多管,便说道:“不必高兴太早,我可不是为了救你们家世子,而是要四大恶人不杀他,至于钟万仇,他要杀你们世子,我就把他杀了。”
朱丹臣大喜过望,只要林毅不与他们为难,已经少了一份忧愁,此时他说要保住自己世子性命,岂有不从之理?正要行礼,却听林毅说道:“莫要高兴太早,我不与你们为难,你们未必能就救得出你们世子,那四大恶人之首,乃是大理段氏的人,一阳指功力不浅,我自问单凭指力修为,也胜不过他。你们几个,这么去不是白送?”
朱丹臣连连道是,不对林毅所言稍有辩驳,引得博思归、古笃诚有些不满,朱丹臣又于三人商量,稍定,侧着马首,对木婉清说道:“木姑娘,你轻功比我们几个粗鄙汉子强上不少。有劳你先去万劫谷打探情况,找到世子被关处,做个标记,不必声张,天亮我们定会带着大理国的绝顶高手来此处救回世子。”
木婉清道:“你们去吧,这里有我,我定不叫那傻小子没了性命。”看了侍剑一眼,说道:“出了事,想来那位姑娘不会不管我。”
朱丹臣微微一怔,笑着对侍剑拱了拱手,侍剑红着脸,躲在林毅身后不敢接受。待朱丹臣三人走了,林毅朝侍剑微微训斥道:“瞧你做的因缘,没事给自己背上担子。”
木婉清呵呵直笑,骑马与侍剑并行,替侍剑回答道:“林少爷这话可说的不对,之前就算没这位暗中为我与苍星妹妹求情,想来也不至于见那大恶人杀了我们两人,此时何必对这位姑娘说这般话?”
木婉清蒙着黑纱,看不清脸,只露出眉眼,林毅瞧她剑眉明目,其中微微有些精光透出,似凶实婉,极有风情,只道她是个王夫人那般对近人嘴硬心软的女人,这等外表凶蛮的女人,此时说出劝解话来,到有几分滋味。
林毅心情好了不少,不再多说,便向木婉清问道:“木姑娘,还不知道你是如何与那小子相遇的,现在还没到万劫谷,不妨说一说解闷如何?”
木婉清一听,“啊呀”一声,羞意上脸,断断续续道:“这...这有什么好说的,公子爷看起来是正人君子,想不到也是这般喜欢听人私嫌的事儿。”
林毅正要看这等傲倔姑娘的尬尴模样,此时心满意足,哪里还想知道什么相知相交?哈哈大笑,不再多问。
三人离万仇谷离得不远,一同下马藏好了,木婉清正要寻钟灵教她的密道,不想林毅直直往前,木婉清不知其打算,心中有些惧怕钟万仇,赶紧跑过去按住林毅肩头,却被其体内的内力震开,掌心又冷又热,好似生了寒疮一般。顾不得这些,木婉清低声问道:“公子爷,你疯了么?此去正是万劫谷入口,不说守卫几何,便是那扇大门就有几千斤重,你如何能打开?”
林毅笑而不语,直往里头走,见了那青石大门,上头几把将熄的火炬,看来是没多少人守在此处,林毅道了声“正好”,双掌在青石大门上摸了一会,按上正中、中下的两处凹陷,闭上眼,引动体内阴阳两道真气交合,当即运起十二成内力,“轰隆”一声,竟然将几千斤重的青石大门整个推倒,看的木婉清和侍剑是目瞪口呆。
木婉清“啊”这嘴,嘴中喃喃:“这...这是怎么做到的?”林毅呼出一口浊气,微微调息,说道:“只要内力深了,功夫到了,知道这门缺陷,懂得如何发力,你也能做到如此。”见了倒塌的青石大门,自语道:“以前就想着怎么将这大门打破,好带人杀了钟万仇那臭石头,平了这万劫谷,不过,今日可不是为了这件事儿。”
见远处火星点点渐起,双手拉过木婉清、侍剑两人,跃上房梁,两人直呼“手臂疼痛”,林毅皱眉了一句“端是麻烦”,放下两人,也不多问,改为抱胸而行,暗中使坏,按着习惯,偷捏左边侍剑的胸口,不想耳边却一声“啊呀”,差点没将林毅吓岔气。却见木婉清眼中含泪,抽了林毅一耳光,再不住往林毅脸上拍打抓挠,叫林毅放她下来,侍剑见木婉清对自家少爷无礼,伸手去抓木婉清的头发,两个女人斗在一处,却是苦了其中的林毅,虽说少不得挨挨碰碰,沾沾两个姑娘家的便宜,但更多的是稳不住身形,几个起落,却是有些烦了,落在一处房梁上,正要训斥两人,却听得什么“淳哥”、“宝宝”类似的情话,当即捂住两人的嘴,回头瞧那哄女人的男子,瞧了清楚,林毅方才知道,那朱丹臣几人为何不讲话说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