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陆残月终于感觉到身后的追兵开始有所松懈,而他们却似乎还在等着他松懈。也就是此时,陆残月开始将自己的藏身点,一点点往龙门转移。终于等来一场沙尘暴,寸步难行,跌倒一下就很有可能在也站不起来而直接被风沙埋了。而陆残月也不顾这危险,反而想着这么少见的大风沙,可以很好地隐藏他走过留下的任何痕迹。那一天,他终于离开了荒漠。
陆残月却完全没有让自己休息片刻,立即启程前往万花谷。风尘仆仆地赶到谷中,却没有人知道“洛名”这个人。他自然是不肯甘心,反复询问下,终于辗转见到了洛名的师父。原来洛名的本名叫方莳。
“他确实回来过,不过已经走了半年了。”洛名的师父说。
陆残月急切问道:“您可知他去了哪里?”
“不知。”
陆残月更是着急:“您徒弟去哪儿了您不知道,您都不去找他么?”
洛名的师父抬头看了陆残月一眼,也没有责备他无礼,反问道:“这位年轻人,你的师父如今可知道你在这万花谷中么?”
陆残月闻言一下子语塞,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便没再说话。
洛名的师父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的是……”
陆残月没有再过多叨扰,当天就离开了。接下来四年,陆残月去了好几次长安,然而那里除了战事还是战事。他又走遍中原所有地方,人群熙攘的大城,到冷清的小镇,却依然没能打听到洛名。他当然记得洛名曾提过洛水这个地方,然而一路上他都不记得自己问了多少个人了,甚至几次怀疑,这不过是洛名当时一时高兴随口杜撰出的一个地方。
直到偶遇阿落。那段时间,洛秋因在巴陵办事几个月,阿落一直君山洛水巴陵几个地方来回跑,难得有歇下来的时候。此番回君山,发现山底下竟然新开了家酒馆,就饶有兴趣地想着进去常常新。
因着新开张,店里客人还挺多。然而一进门,突然有个人站了起来。
“名!”
阿落被这一声一下子傻在那里,对视片刻,那个人走到他面前说:“你不是洛名。你是什么人?”
阿落打量着这个西域人打量了半天,对方一直盯着他看,看得他特别不舒服。不过还是说道:“其实我也是落名,但我猜你找的是我哥。不过你又是什么人啊?”
陆残月还是盯着阿落的脸,除了眼角的痣的位置相反,当真是一模一样。不过除了这张脸,从眼中的神色到说话的语气都是完全不一样。他看了半天,也完全看不出面具的痕迹。大概还是高兴坏了,也没太仔细确定阿落是什么人,便将所有所有的事都告诉了他,阿落终于答应带他去洛水见见洛名。
来到屋外,陆残月就闻到里面浓重的草药味。虽然他原本是喜欢洛名身上的草药清香,然而这屋里不知是放了多少草药才会有这么重的味道,苦得人难受。阿落上前去敲门,洛名开门的那一瞬间,陆残月明显感觉他瘦了,脸上还带着倦容。洛名开了门就转身进屋,陆残月只想立即上去抱住那个人,却还是装作镇定地倚在门边。可是,洛名一直与阿落说这话,也不让自己进去,甚至都不看自己一眼。好不容易看一眼了,却是让他滚。
离开路上,阿落说:“你别太介意,我哥从小心思重,估计这两年过得也不大顺。他今天可能只是心情不大好,不如过两日再带你来一次吧。”
同阿落分别后,陆残月没有离开,而是自己又隐身回到了洛水。在洛名的院子外逗留了几日,发现洛名的感官明显大不如从前,从前若是这样的距离,自己早就被发现了。他发现洛名如今早上起得很早,天没亮就到门口坐着,坐到天亮看见村里的人陆续开始活动,便又回到屋中。陆残月还发现这基本上是洛名一天中唯一在屋外的时候了,他多半一整天不出门,一天大部分时间多半都是在门口煎药,煎好的药多半都是自己喝了。若是有小孩子或者村民从他门口路过,他才开口与人说上几句话。
那天夜里,陆残月在窗外反复确定洛名已经熟睡后,实在没忍住轻手推门来到他屋中,却还是被草药味一下子呛到了,也不知洛名如何成天都呆在这种环境里。屋子很小,屋中一张床榻,一张桌案,一个衣柜一个药柜,便再无其他大物件。然而屋子里却乱地很,几乎都没什么落脚的地方。因药柜放不下,一包一包的不同草药全摆在地上。也没有书架,成套的医书也是一摞一摞堆在地上。洛名就在榻上沉睡着,却是眉头深锁,多半在做梦。陆残月默默看了一会儿他的睡颜,终是没忍多看。转头看见药柜顶上有一个小盒子,他常从窗外看见洛名拿这个盒子,却看不清里面装了什么。陆残月取过盒子,发现里面装的不过都是阿落和洛秋寄来的信,每一张信纸都有些发软泛黄,像是被放在手中摩挲了无数遍。
陆残月将盒子放回去后,转过头突然发现榻上的洛名正睁着眼看着他。他一吓,什么都没想就直接先隐身。在他消失的那一瞬间,洛名的眼眶却似乎是湿了。然而泪还没落下,人却已经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洛名依然起得很早,在屋外坐了一阵觉得风有点凉,又回到屋中。无事可做,又睡不着,于是又去拿那个小盒子。将阿落和秋儿之前寄来的信又翻来覆去地仔细看了一遍。然而拾起最底下的一封时,却发现什么东西被压在信纸下。洛名拿起来一看,竟是一根发带。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原来自己昨夜不是做梦。“陆残月……”他立即起身推门而出。而门外清风拂过,不留人声。
洛名楞了一下,回到屋中将门窗都反锁上。就一直坐在那里,一直等到听见外面村民的声音,想起该是自己喝药的时辰了,就取来药炉煎药。
药炉滋滋响着,洛名一直将那条发带攥在手中。不知是过了多久,洛名突然从一屋子苦味中闻到一阵糊味,原来是药都已经煎糊了,便拿凉掉的茶水将火浇熄。门窗依然锁着,洛名也不打开散散味。只是感觉头疼得不行,受不住只得又躺回榻上。直到好不容易又睡了过去,他都没意识到那条发带依然被自己攥紧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