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迈进了1522年的门槛,进入了一个******——嘉靖元年。
当年,兴王朱祐杬11岁封王在外,实际上成了孤儿,他要是一块不成器的顽石,那就谁也管不了他。但老天爷青睐他,不仅让他志存高远,走了人间正道,还赋予了他一副柔肠,赐给了他一个温柔美丽,天性善良的妻子。他以妻子的亲人为亲人,妻子的朋友为朋友,从而了解了百姓的疾苦,并在妻子的劝导下,在安陆府制定、实行了许多保护穷苦老百姓的措施,也在年幼的嘉靖皇帝心里打下了深刻的烙印。
正月初一,嘉靖皇帝问蒋氏:“母亲,父皇(兴王朱祐杬和蒋氏在校场同时被追谥为兴献帝)在世时,儿臣曾听母亲劝他在安陆府全面推广种植棉花,棉花是什么呀?母亲要它干什么?”
蒋氏自从进宫知道了儿子的处境后,能理解儿子的难处,却放不下心中的纠结。她叹了口气:“唉,你父皇都不在了,你还提棉花干什么!”
和蒋氏一样,嘉靖皇帝在表面上要装得跟张太后亲近,内心深处却根本放不下自己的母亲,他总想做些事情能让母亲开心,来表达自己孝的心情:“父皇不在了,儿臣还可替父皇帮母亲实现心愿呀!”
蒋氏:“不是母亲个人需要棉花干什么,而是穷人们都需要棉花。”
嘉靖皇帝:“那棉花到底是什么呀?”
蒋氏:“棉花是我们当地人的叫法,它其实叫云棉、银棉、木棉。棉花很保暖,听说还能纺织。”
嘉靖皇帝:“母亲见过棉花吗?”
蒋氏:“见过。听说用棉花织成的棉布,特别柔软,就是籽粒不好剔出。不过世上机巧之人很多,一定会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
嘉靖皇帝轻轻地“哦”了一声。
蒋氏:“民富知礼仪,饥寒起盗心。每年被冻死的人该有多少啊!我劝你父皇在安陆府推广种植棉花,就是想积德知善,让人少冻死一些。”
嘉靖皇帝:“过去,父皇是王爷,母亲劝他在安陆府大力推广种植棉花,让一府人民不被冻死。今天,儿臣是一国之君,当要帮母亲实现这个积德知善的心愿,在全国推广种植棉花,让全国的人民都不被冻死。”
蒋氏慈爱地笑了笑:“好呀,儿有这种想法,不但我高兴,就是你九泉之下的父皇,也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
嘉靖王朝以前的纺织,主要指丝绸和麻纺,棉花没有大兴于世,棉布还只是一种传说。有钱人穿的是绸缎,穷人穿的是麻衣。麻衣既不保暖,因硬度大穿在身上也不舒服。冬天来了,人们都在家里烘火,没房没地的穷人,被冻死的很多。
新年伊始,嘉靖皇帝破天荒上了一次朝。金銮殿上,嘉靖皇帝说:“朕听说有一种叫棉花的东西,特别保暖,还能纺织成棉布。朕意由朝廷面向全国大力推广种植,众卿家以为如何?”
沉默。
大臣甲:“皇上听谁说的?”
嘉靖皇帝:“朕的母亲。”
大臣甲:“蒋太后又是听谁说的?”
嘉靖皇帝:“这个就不用你管了吧。”
大臣乙:“关于棉花,臣也偶有听说过。不过道听途闻的事情,皇上要把它当成国家大事来办,未免太有点滑天下之大稽了吧!”
群臣哄笑。
嘉靖皇帝大怒:“放肆!”停了停:“朕的父皇在世时,朕的母亲曾劝过他在安陆府大力推广种植,这样的大事,若非真有其事,朕的母亲会当儿戏吗!”
群臣哑口无言。
杨廷和:“皇上,棉花之事,微臣也偶有听说。不过种什么养什么,都是民间的自由、自发行为,朝廷岂能干预。”
嘉靖皇帝:“不是干预,是推广,为大家做好事。亦如丝绸,当年一经发现,便由官府推广改善,岂会走了那么多年的弯路。”
杨廷和:“皇上的意思是怎么推广?”
嘉靖皇帝:“首先派人出去实地考察,若系虚言,作罢。若真有其事,当由各地官府定地定量,种满种足。”
杨廷和犹犹豫豫:“这个、这个……”
嘉靖皇帝:“怎么,杨爱卿认为不妥吗?”
杨廷和心里说:什么妥不妥,这么大的事情,你根本当不了家,必须征得张太后同意才行。但这话他不能说出来,为了敷衍嘉靖皇帝,便道:“容微臣与众位大人仔细斟酌后再回禀皇上。”
嘉靖皇帝:“仔细斟酌?什么意思?”
杨廷和:“微臣的意思是具体该怎样操办。”
嘉靖皇帝:“行,三天之内,你们拿出一个方案来吧。”
散朝后,杨廷和到张太后宫,把嘉靖皇帝要向全国推广种植棉花的事情告诉了张太后,请求处理意见。能把社会治理好,让自己的位置坐得更牢更稳,张太后当然不会表示反对。她对杨廷和说:“皇上的这种想法,倒不失为一条治国之策,你们就按他的意思做吧。”
杨廷和:“遵旨。只是眼下国库空虚,边关将士半年没发饷银,全国公职人员三个月没领薪水,现在要办这事……请太后定夺。”
好事要往自己身上揽,棘手的事情当然要推给别人了。听了杨廷和的话,张太后说:“这事你们内阁看着办吧。国库空虚,哀家又不能生银子。”
杨廷和心里说:内阁看着办,不就是要我杨廷和看着办吗?天下是你们的天下,我不过是一个跑腿的,把我杀了卖肉,也值不了几个钱呀!
经过两天考虑,杨廷和决定把皮球踢给嘉靖皇帝。早朝时间,杨廷和出班奏道:“皇上,经微臣与诸位大人反复商量,觉得朝廷向全国推广种植棉花事情可行,只是……”杨廷和故意不往下说了。
嘉靖皇帝:“只是什么?你说呀!”
杨廷和:“只是眼下国库空虚,边关将士半年没发饷银,全国公职人员三个月没领薪水,现在要办这事,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嘉靖皇帝不相信,认为杨廷和是在敷衍自己:“国库空虚?空虚到什么程度?”
杨廷和:“具体空虚到什么程度,请皇上查问户部。”
户部尚书不等嘉靖皇帝问他,便出班奏道:“杨大人所言非虚,目前国库已亏空2700余万两银子,连派趟钦差的盘缠都没有了。”
嘉靖皇帝:“岂有此理,堂堂大明王朝,竟然负债数千万两银子,连派趟钦差的盘缠都没有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廷和说:“请皇上明鉴。目前全国已有数十个藩王,国戚难以胜数,所有封地税粮均少。自正德皇帝开始,又大兴庄园之风,仅皇庄就达三十一处,计有三百零五万亩之多,亦不纳税粮。还有王庄,贵族庄园,均不纳税粮。从洪武到弘治一百四十年来,天下额田已减少了一多半,而湖广、河南、广东失额尤多封地,国家纳税粮的土地还能有多少啊!如今,全国上下,人心惶惶,请皇上圣裁。”
嘉靖皇帝:“杨爱卿乃三朝老臣,辅政多年,还是你给朕拿个主意吧。”
杨廷和:“主意有三,只怕行之甚难。”
嘉靖皇帝:“爱卿且说来听听。”
杨廷和:“一、江彬、钱宁余党,民愤极大,若是抄没家产,必获巨资。只是皇上去年已经赦免了他们,不好……”说到这儿,杨廷和不往下说了。去年为了稳定局势,在杨廷和的建议下,嘉靖皇帝赦免了那些太监、奸党。这才几个月时间,又怎好出尔反尔要治那些太监、奸党的罪呢?
嘉靖皇帝很睿智,想了想,说:“朕去年赦免的是他们的罪行,并没有赦免其它。君无戏言,他们的罪可以不追究,但贪赃枉法的赃物必须追归国库,这与朕去年的大赦并不矛盾。爱卿再说第二。”
杨廷和说:“第二,裁减冗员,减少支出。”
嘉靖皇帝说:“此乃易事。爱卿不就是怕受到皇亲国戚的攻讦嘛!你遵旨办事,看谁敢攻讦你。再说第三。”
杨廷和说:“取消庄园。不论皇庄、王庄还是中贵的庄园,一律还田于民,照章缴纳税粮。”
嘉靖皇帝想了想,说:“这第三件事,容朕想想再说。前两件,朕这就下旨,爱卿从速落实。”
杨廷和奉了嘉靖皇帝的圣旨,查抄江彬、钱宁余党及其正德帝时太监八虎等人家产,获资甚丰,仅江彬一家就抄出黄金七十柜,白银二千二百柜,其它珍宝无计其数。查抄的巨资,基本上填平了国库的亏空。裁减锦衣、内监、旗校、匠役等各色冗员共十四万八千七百人,中贵、义子、传升、乞升等恩幸支粮者大半斥去,每年减少支出折合漕粮五十三万二千余石。边关将士的粮饷发齐了,朝廷大臣的俸银到位了,人们的心理平衡了,全国上下,一片欢声笑语。
钱凑到了,嘉靖皇帝没忘记办正事。在杨廷和的具体操办下,朝廷派员考察了棉花,先在全国试行推广种植,其后各地官府出资派人出外学习种植、纺织技术,引种、引纺到本地。至嘉靖八年(1530),棉花已大兴于世,棉布在世上大量抛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