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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神秘信件

接下来几天我忙着处理丹的后事,根本没时间把他的遗物理出个头绪。我忙着安排他的葬礼、告别式,还有整理他的遗物。我以丹诗艺弟子的身份,采用亚历山大六音步抑扬格押韵的手法写了一篇祭文,当遗体焚化时,这篇至少百行的颂歌式长诗还在所有诗龙堡居民面前朗读,最后则由我将丹的骨灰从诗龙堡的最高处撒向四面八方。霎时,骨灰在空中飘动,仿佛一层灰色薄纱,接着转为薄雾缓缓下沉,最后散逸得无影无踪。

我继承了他那小小的屋子和里面藏书及院子,并且决定搬出父母家门,住进那里。这次搬家花了几天时间,之后我就开始把我自己的图书与丹舅舅合并起来。期间我不时会翻到丹夹在书页简的各组手稿---这么做,或许是为了避开他人好奇的目光把!其中有随手记下的摘要、匆匆写下来的各种想法,有时还有完整的诗篇,其中一首诗是这么写的:

黑色、木头制成并且总是紧紧锁上

自从它们以石弹对我射击

在我体内有成千污浊的镜片摆放

打从我脑袋完蛋

任何药石都挽救不了

我是个柜子,未擦干净的眼镜装满满。

糟糕!我压根儿不知道丹在精神错乱的那段时期还作了诗。我考虑了一下,想要销毁这份手稿,把这种双行押韵诗的瑕疵品从他的遗物里灭迹,但接下来一刻,我又想到了比较好的做法:身为诗人,不论是好是坏,都必须对真相负责,这是读书人的责任。于是我叹了口气继续整理书籍,直到整理到了字母“O”—丹的藏书都是依照作者姓氏开头的字母顺序排列的---我手上正巧拿着颂歌刨文龙的《汉培骑士》,这让我想起了丹临终时那番高深莫测又隐晦的话--《汉培骑士》里应该藏有一份绝妙的手稿。我好奇地翻开这本书。

在封面和第一页之间果真夹着一封折起来的信,共有十页,纸张略微发黄,满是污渍—难不成这就是丹那么迷恋的玩意儿?我拿出那封信在手上掂了掂分量。丹挑起了我对它的好奇,但又对我提出警告,甚至预言者篇文章可能会如同改变他的生命般改变我的一生。改变有何不可?我向往改变。毕竟我还年轻,不过才七十七岁罢了。

屋外阳光郎朗,而屋内我那死去的诗艺教父留下了种种遗物:他那无数支烟斗的烟草味、书桌上揉成一团的纸张、一篇刚起了投的宴会演讲稿、一只半空的茶杯,而他那幅年代久远的青年画像叶从墙上瞪着我看,这些都令我心情沉重。

这里还处处留有他的痕迹,而光是想到夜里要独自在这间屋里度过,就够让我坐立不安了。我决定走出室外,在诗龙堡某段城墙上坐坐,在蓝天下阅读这篇文章。我边叹着气边把丹生前亲手做的草莓果酱涂到面包上,接着就出门去了。

我敢说这一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正午早就过了,但阳光依旧,而大多数的诗龙堡居民都还在户外流连。街道上摆放着桌椅,在城墙上贪恋阳光的龙族同胞懒洋洋的,有的玩着牌,有的看着书,有的互相朗读自己最新的长篇大作给对方听。欢笑声、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这真是诗龙堡典型的夏末景象。

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可不容易,我只好继续在巷弄里穿梭,最后甚至边走边看起了这份手稿。

我的第一个印象是,每个字都摆在正确的地方。这其实毫不足奇,几乎所有书写下来的文章都给人这种印象,唯有在仔细阅读时我们才会察觉某些地方并不对劲,比如用错标点符号,拼错了字,用错比喻,文字堆砌过当,种种写作时会犯的错都可能出现。但是这篇文章却大不相同,尽管还没细看内容,我的印象却已经告诉我,这是篇毫无瑕疵的绝品之作。正如一幅油画或一件塑像,只要看上一眼我们就能判断那到底是平庸还是伟大的作品。但在这之前,却没有任何以文字写就的作品,在我还没细读时,就能对我产生这样的效力。这篇文章仿佛是书法大家挥洒而成的,每个字母都宣示自己是件绝世珍品。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能从这种良好的整体印象中挣脱,开始读了起来。

“这里果真每个字都摆在正确的地方。”看完第一页候,我心里这么想。哎呀不止,不只是个别的字,每个标点符号、每个逗点—就连字与字之间的空白处似乎都带有不可撼动的重要性。至于内容呢?我可以透露的这篇文章描述的是一名有着“空白恐惧症”的作家,在严重的写作障碍下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下笔,绞尽脑汁苦思该用哪句话作为开头时的思绪。

老实说,这确实不是什么创举,不知有什么文章描述过这种几乎已成刻板印象的文学志业常见的情况。我知道的就有好些,其中几篇甚至出自我自己之手。这一类作品往往不是诞生于作家的优秀能力,而是出于它们的无能:因为什么都想不出来,只好描写自己什么都想不出来的窘况;就像一名忘了谱的吹笛手瞎吹着自己的乐器,只因为那是他的职业。

尽管主题平淡无奇,这篇作品却处理得如此高妙,如此风趣,如此深掘穷究又如此诙谐。不过几个段落,就让我飘飘欲仙,仿佛和一名美若天仙的龙族少女共舞,仿佛几杯醇酒下肚后熏熏然或是正在聆听天籁之音。大脑似乎绕着自己的轴在旋转,各种思绪念头有如四射的流星般,纷纷朝我当头落下,在我的脑皮层上“吱---”地燃烧殆尽,接着咯咯笑着扩散到我头部,使我哈哈大笑,刺激我、让我不禁高声表示或。从未有过任何其他作品让我产生这么激烈的反应。

我在巷弄里来回昂首阔步,高声朗读,挥舞着那封信,时而歇斯底里地放声狂笑,时而激动地顿足,想必给人一种极度癫狂的印象。所幸在诗龙堡行为古怪并不算失礼,因此并没有居民呵斥我,要我收敛一点。说不定他们还以为我正在试演一段主角发狂的戏呢。

我继续往下看。这种写法确实完美得无可挑剔,令我不禁潸然泪下---这是我往日只有在聆听动人的音乐时才有的反应。真实雄伟,真是超凡入圣,真是不容置一词呀!我毫无顾忌的抽噎,泪如雨下地继续往下看,直到某种新的思绪让我的泪水突然收干,笑不可仰。我用拳头敲打自己的大腿,怪声怪气地咆哮,像是个醉醺醺的呆子---哦,我的奥母,怪哉怪哉!我大口喘着气,稍微平息下来,紧咬着嘴唇,勇前爪按住嘴巴,结果还是忍不住立即尖声尖叫。仿佛有人在逼我那般,我无法不一再大声重复那些段落,又不时笑到歇斯底里而不得不中断。哇啊,这真是我看过的最古怪的句子,一个令人捧腹大笑、超级爆笑的笑话!我笑得眼里满是泪水。这绝不是寻常惯见的手法—如此幽默、如此巧妙的表现,就算在梦里我也想不出来。哎哟,所有查莫宁的缪斯呀!这真是绝妙佳文!

又过了好一会儿,最后一波的笑浪才终于消退,这时我才能喘着气、啧啧称奇地继续往下看,并且不时笑得东倒西歪。接着我痛哭流涕,脸上涕泗纵横。这时两名远亲迎面而来,神情哀戚地抬了抬头上的帽子,他们以为我还沉浸在失去诗艺教父的哀伤中。就在这一瞬间,我又忍不住尖声大笑,而它们也在我那歇斯底里的笑声中落荒而逃。之后我才又恢复正常,可以继续往下看。

一个紧接着一个、联翩的浮想从这一页延续到下一页,在我看来,都新鲜如朝露别具一格而又深刻无比,令我对自己之前所写的每个句子如此平庸无奇感到羞愧。这些浮想有如穿透云层的阳光,照亮了我的脑海。我欢呼着,多次拍手鼓掌,同时很想用红笔在每个句子底下画线,并且在这封信的边缘写上:“没错!没错!正是如此!”我记得每一页上我最欣赏的任何一个字我都亲吻过了。

当我手里拿着这封信在诗龙堡晃荡,一边手舞足蹈,一边高声欢呼时,从我身旁经过的诗龙斗摇了摇头,但我丝毫不以为意。让我沉浸在这种纯粹的神往状态的,是这些纸上素朴的字句。写出这些字句的生灵把我们的职业提升到一种至今我都无法企及的境界,我因为感到自惭形秽而喘不过气来了。

接着又是新的一段,展现了全新的音色,清亮有如玻璃钟,纸上的文字瞬间成了钻石,文句成了冠冕。这些都是在心智的高度压力下淬炼而成的念头,勇科学精准计算过,这些裂解、琢磨过的字符串组成了经过千锤百炼的晶莹无暇之作,令人联想到片片雪花那种扩散开来,但这并不是尘世冰雪的寒意,而是宇宙八核那崇高伟大而又永恒的寒意,是思想、书写、创作最纯粹的表现—在这之前我就连差可比拟的完美作品都没看过。

在此我想引用其中的一个句子。这既是这封信结尾的句子,同时也是作家为书写障碍所苦,好不容易想到、让自己得以继续写下去的那个能打破僵局的句子。此后每当我面对空白的纸张惶惶不知所措时,我就会用上这个句子。这个句子永远不会出错,而效果也永远都一样:死结打开,文字如潮水般朝空白的稿纸宣泄而下。这个句子的作用简直就像咒语,有时我甚至相信它就是一句咒语。就算它不是魔法师的法器,至少也是作家想得到的最棒的句子。这个句子就是:“故事就算从这里开始的。”

我放下这封信,双腿发软。我精疲力竭地倒在铺石路面上---啊,朋友们,老实说,我真是四仰八叉地卧倒了。激情、亢奋离我而去,迷醉逝去,转成消沉,一股令人恐惧的寒意流贯我的血管,畏惧充满我体内。丹说得没错,这封信会让我大感震惊,我宁可死去。我何以狂妄到自以为是个作家呢?我妄想将自己的想法涂鸦到纸上的这种门外汉的尝试,和我刚刚阅读过的神奇秘术到底有一丝一毫的关联吗?少了这封信作者所拥有的精纯的灵感,我又如何翱翔到这种崇高境界呢?我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这次流下的是绝望的泪水。

诗龙堡居民不得不从我身上跨过,它们关心我的状况,但我不予理会。我躺卧在那里好几个小时,如果瘫痪了般,任凭黑夜降临,在我上方星星开始闪烁。丹,我的诗艺教父就在夜空中的某个地方微笑着往下看着我。

“丹!”我对着满天星星呼喊,“你在哪里?带我到你的冥域去吧!”

“闭上嘴滚回家去吧,你这醉鬼!”有居民在窗口气呼呼的大吼。

有居民叫了两名守夜者赶来,它们大概把我当成面临创作瓶颈、喝得酩酊大醉的年轻诗龙了(其实这也离事实不远)。他们把我架了起来,带我回家去,一路上不停唠叨着老掉牙的话来鼓励我(“情况会好转的!”“时间会治疗所有的创伤!”)。一回家,我仿佛被投石机打到般立刻扑倒在床上,直到夜深了,我才发现自己带出去的果酱面包(如今早已烂糊糊的)还在手里。

一整个晚上,我不断思索着克服危机的各种方法:从堡上的城垛纵身跳下,遁入酒乡,结束创作生涯遗世而居,在丹的院子里种植蓝花椰菜。最后我决定听从丹的建议,踏上这趟有点遥远的旅程。第二天早上,我打定主意离开诗龙堡。我以商籁体写了封信向父母和朋友告别,请他们放心,接下来便带着我的积蓄,把两瓶丹做的果酱、一块面包、一个水瓶装在包袱里上路了。

在灰白色的晨空下,我离开了诗龙堡,像个小偷般悄悄经过空荡荡的巷弄,直到来到空旷的野外松了一口气。我一连赶了好几天的路,中途只偶尔休息一下,因为我的目标是:前往书乡市,探询那名能以他的艺术把我带往崇高境界的神秘作者的踪迹。在我年轻的脑袋里有个愿望,希望他能取代我的诗艺教父空出来的位置,成为我的导师,引领我抵达诞生这种作品的境地。我不知道他的长相如何,不知道他姓甚名谁,甚至连他是否还活着都不知道,但我坚信自己一定能找到他---啊,真是年少轻狂永无止境的信心呀!

就这样我来到了书乡市,与各位---我大无畏的读友们—共同站在此地。就在这个蛰梦书所在的城市边界,这个故事才正式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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