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暮色更加深了,于府内外近千人的目光齐刷刷的都聚集在于二小姐身上。
于二小姐莲步轻移来到于天义面前,跪地就拜,于天义急忙伸手来扶,动容道:“阿娟,快起来,这是做何?”
于二小姐还是对父亲拜了三拜,抬起头来,我才看清了她的面容。
只见她发髻松松,铅华淡淡,身若扶柳,面如芙蓉,像极了姜炎的同桌于美娟,不过她的眉心有个红痣,我记得我的同学却没有这样的痣呀!
于二小姐一对剪水双瞳下带着坚毅之色,“父亲大人,请恕女儿不能在堂前对您和母亲尽孝,不过,如能止了这场干戈,女儿也算身有所值了。”
于天义知道她的意思,一脸悲戚道:“女儿,为父一生闯荡,赤手打天下,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今日岂能让你承担这痛苦!”
于松大怒道:“阿娟,你起来,我们于家尽是男儿,要是靠你这女流之辈来抵挡敌人,哪还有面目活在世上!”
于二小姐面色一正,道:“哥哥,于家还有许多老幼妇孺呢,何况还有这么多受你和父亲盛情相邀来的朋友,我们又岂忍心连累他们!”
于天义看看众人,喟然一声长叹:“阿娟,你这是羊入虎口,没有回头路了!”
王书生怪笑一声,叫道:“于天义,你这话说得不对,我王书生虽然粗鲁,对着二小姐这花朵一样的人物,却也会怜香惜玉的,以后俺老王娶了二小姐,还要叫你一声老丈人呢,哈哈!”
于松怒气勃发拔剑就要冲上前去,于二小姐摇摇头,径直朝着王书生马前走去!
“二小姐,你别去,要走也带着我!”我身边的沐沐早已哭得一蹋糊涂,此刻见到小姐舍身冲向敌人,再也忍不住了,使劲挣脱侯瑶涵拉她的手,跑向于二小姐。
于二小姐止住脚步,急喊:“沐沐,快回去,快回去!”
沐沐却没听她的话,反而跑得更快了,转眼已来到她身边。
王书生身边那个喊倒计时的年轻山贼发出一声奸笑,叫道:“王头领,这下你可赚了,买一个还搭一个,看这小妞水灵灵的,不比小姐差多少,你看,兄弟还没娶妻,不如把她让给兄弟吧!”
此言一出,惹得众山贼一阵放肆而猥琐的大笑。
于二小姐冲着王书生喝道:“我是于美娟,我可以跟你去,如果你是条汉子,就要说话算话。”
王书生听她这么说竟然纵身下马,把斧头插在腰间,举起右手,道:“我王书生可以对天发誓,只要你于二小姐答应跟我走,我带着兄弟们马上走。”
王新丹冷冷道:“王头领,你好了,抱得美人归,我们四堡八寨的兄弟们呢,大家陪你喝凉风啊!”
王书生怒吼一声:“王寨主,我们四堡八寨同气连枝,歃血为盟,我王书生虽干的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可平生最恨不讲信义的混账。”
转身对于二小姐道:“二小姐,我是个粗人,不懂那套斯文,虽然我佩服你的勇气和胆量,不过还有这么多的弟兄,那十万两银子让你爹快取出来吧
!”
于天义那边回道:“你等着,我吩咐府里人去后院取来。”
当下叫了隋广兵过来,在他耳边交待了几句,隋广兵点头走向主楼。
王书生大声喊道:“金鸡山和各寨兄弟们,我们这批买卖和于府谈得很好,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轻举妄动!违令者杀无赦!”他翻了翻白眼珠,又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这边朝云大师一振九环锡杖,说道:“于大侠,于公子,我们虽无心卷入此事,不过这伙匪徒端的极为可恨,一会儿寻个机会,让我等前去出手超度了他们!”
青松一甩拂尘,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缓缓道:“不错,大师此言正合吾意,于大侠,我们只等你一声令下,杀他个措手不及。”
赵长东却微摇头道:“不是下官怕死,就怕水火无情,于府几十年基业不保不说,硬拼的话,人员恐怕伤亡惨重啊!”
王高峰铁扇张开,说道:“大人,那依你之意呢?”
赵长东道:“于二小姐先委屈一下,等山贼退下,我即刻回府申请巡抚,派官兵剿灭山贼!”
我心道:“哥们啊,那可是什么都迟了!”
眼见隋广兵指挥护卫两人一箱,抬着沉甸甸的银子,放到院中。
箱子打开,虽然天色已黑还是白花花的一片,许多山贼眼睛都直了。
于二小姐和沐沐正说着话,沐沐不断啜泣,脸上珠泪不停坠落,真是我见犹怜。
于二小姐看银子搬得差不多了,拿出红色绢帕替沐沐擦去了泪水,柔声道:“你回去吧,替我照顾母亲,你我情同姐妹,我永远记得你!”
沐沐还待再说,于二小姐眼睛透露出一种不可违逆的威严来,她只好闭上了嘴。
于二小姐又道:“如果姜旭大侠来了,告诉他,我做的一本小诗交给他,放在我的妆台上,名字叫做:两个人的回忆一个人过,他看了就明白了。”
沐沐只好含泪应了。
交待完了,于二小姐对着王书生道:“来取银子吧,取完银子我和你走。”
王书生不禁喜形于色。
柳青烟对着于天义说:“于大侠,是时候了,出手吧!”
于天义沉吟未决。
天已完全黑了,两边都有人点上火把,山贼那边已有人过来取银箱。
就在这时!
“丁丁,东东!”
场中突然响起一缕悠扬的琴声,
这琴声悠悠犹如一股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到每个人的心田。
虽然心处险境,我还是被这美妙的琴声所吸引,伸长脖子去寻找它的来源,却见从内宅中走出一黄纱女子,她曼妙的身材翩若飞仙,脸上却黑纱蒙面,只露出如宝石般明亮的眼睛,她白皙的手里捧一把上古瑶琴,足下轻点如凌波仙子,瞬间已到了于二小姐身前。
她跪了下来,将瑶琴置于膝上,玉手轻挑,琴弦跳动,那清泉般流淌的声音就在空中飘起弥漫开来,我似乎闻到了一股甘甜的味道。
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看着她,听着她难以抗拒的琴音。
琴声四溢开来,充盈着院中的每一处角落,像一朵朵浪花,时而低促着像繁起涟漪,时而又高昂咆哮,奔向大海深处!
我醉了,浑忘了身处何地,何时!
我想所有人都忘了!
琴声中黄衫女子吟起了一首乐曲:
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这是古曲《阳关三叠》啊,从她嘴里说出怎么那么宛转好听,配上琴音那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了,我已是神驰物外,物我两念了!
当她念到劝君更尽一杯酒时,突然琴声变得急促,好似受到剧烈震荡,琴音又急又重,变得杀气腾腾,好像突然大军来犯,万马奔腾,一泻如注,天摇地动!
只听王书生突然厉声喊道:“快堵上耳朵,别听她弹,这是天魔琴音——失魂引!”
可是已经晚了,什么都晚了,我眼见黄衫女子读到最后一句:“西出阳关无故人,”,念到故的时候,长袖挥舞,手指疾挥,七根琴弦同时断开,只听一声巨响,上古瑶琴已整个飞在空中,待她最后一个人字出口时,空中瑶琴已霹雳般炸开,院中轰隆声此起彼伏,地动山摇,大地一阵乱颤,我只觉胸口如被一记重锤击中,眼前金星乱冒,几乎坐倒在地,而侯瑶涵已晕在地上。
我舌顶上腭,提气运行一周天,立时变得清醒,看看四周,院中的,马上的,墙上的,于府的和山贼所有人已全部栽倒!
于天义从地上爬了起来,跄踉来到黄衫女子面前,脸上老泪纵横,悲声道:“群儿,你二十年苦练的功力全都毁了啊!”
黄衫女子缓缓站了起来,向于天义鞠了个躬,我低头想要叫醒瑶涵,叫了几声没有答应,再抬头时她已倏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