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昨夜降的霜还未消逝,哒哒的马蹄声便响了起来,踏出新翻泥土的清新味道。
君七坐在马背上轻轻抽打着,不快不慢地向嵩山赶去。要想攻打天葬山,救出师傅宁浩然,只凭现在的这些人是远远不够的。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江湖中最强大的势力依然是少林。少林方丈大觉大师正是那风云榜第一,一身佛家内力深厚无比,更是练就无上功法无丈金身,比那所谓的铁布衫不知厉害多少层,十八年前天葬山一战,唯有那魔宗宗主萧在大觉方丈身上留下伤痕,其他人未伤其寸发。那一战下来,众人见识了什么叫作金刚怒目,佛着血衣。唯有大觉大师可以与萧一战,没有少林,天葬山一战必败无疑。
君七轻轻拍了拍马头,示意它随处走走,马儿通性地摆了摆头,欢快地撒着蹄子向小树林中跑去。
其实嵩山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恢弘肃静,君七一路上看到了不少上山砍柴的农夫,露着一身健壮的黝黑皮肤,看来少林也传授给普通人一些强身健体的方法。人们看到君七十分友好地打着招呼,虽然并不相识,但只要遇见便是缘分,君七突然觉得像是回到了儿时那个桃花源般的小山村,无忧无虑,恬淡闲适。
不多时,君七逐渐到了嵩山山顶,人迹减少不少,面前隐隐显现的三个大字让君七精神一振。
扫地的小沙弥看到有人来到便停下了手中的活,双手合十问了声施主好。君七同样回礼,道:“小师父能否引领我去拜访大觉大师?”
小沙弥道:“不知阁下可是君七君施主?”
君七听闻小沙弥道出自己身份,好奇问道:“小师父怎知在下姓名?”
小沙弥笑道:“方丈已预料到施主要来,所以告知我在此留意着。施主请跟我来吧,方丈就在大堂内等着施主呢。”
君七未见大觉,便已对他心生敬佩。这等快人一步的心思已是超越了大多数人。大觉方丈必已事先知晓自己召集各路武林高手之事,料到自己为了救出师傅宁浩然势必要求助少林。
君七在小沙弥的带领下走了片刻便来到大堂来,只见一名五十左右的僧人打坐在一个破蒲团上,却是背对佛像,此非不敬之为?那老僧感觉到有人来临,慢慢睁开了双眼。君七觉得自己仿佛见到了佛,当他闭上眼时是人,当他睁开眼时便是一尊佛。那双眼中深邃如虚空,慈悲如南海世音,那一道道苍老的皱纹流露出来的都是光明与爱。君七不自觉地向着老僧走去,缓缓地向他跪下,君七要拜佛。一只干枯的老手轻轻抚上君七的头顶,仿佛在为君七剃度,剃去三千烦恼丝,一切俗事尽成空。
老僧慈爱地摩挲着君七的脸庞,道:“孩子,我问你,我为何不拜佛?”
君七喃喃道:“您本就是佛,何须拜佛。”
老僧叹息一声,道:“那我该去拜谁?”
君七道:“您该去拜魔,您还未成魔。”
老僧哈哈大笑,干涩的声音在大堂回响,“魔!魔!不成魔,何以佛!”
君七道:“所以我们要去灭魔。”
老僧摇了摇头,慈爱道:“傻孩子,我们要去拜魔,怎能去灭它。”
君七抬头诚恳地道:“不灭魔,怎成魔。”
老僧欣慰一笑,道:“孩子,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所谓佛与魔,只不过是干屎撅。好好做你自己,我永远回不到像你这样的时候了。”
老僧抖了抖身上破烂的袈裟,露出来精瘦黝黑的身体,看着那么不堪一击,尤其那瘦骨嶙峋的胸前还有着一个浅浅的掌印,愈发显得不堪。“十八年弹指一挥间,不知现在的萧还能否在我身体上留下一掌。”
君七恭敬道:“方丈愿出山一战,晚辈感激不尽。”
大觉哈哈大笑三声,身体竟如莲花绽放般伸展开,一股平和圆润却又强烈雄厚的气息如涛涛巨浪般散开,大堂之中如奏宏乐,如响洪钟。大觉如凭空被人托起,不可思议地站起,踏出这第一脚,竟是深深地没入地下。可怕的是,地板脚印周围没有一丝一毫的裂纹,像是天然就存在那个脚印般。
大觉接着踏出第二脚,却是比第一脚要浅上一倍有余。接着,大觉一步一步地向大堂外走去,脚印一步比一步要浅。待到大觉走到堂门处时,却是连地板上的灰尘都没有溅起,宛如仙人悬空而立。
十八年的苦禅,十数年的累积,就在这数步刹那融会贯通,达到随心之境。一步天涯,大觉又跨越了多少个天涯。
“空生大觉中,如海一沤发。有漏微尘国,皆依空所生。”大觉眯着双眼看着堂前燕,门外柳,不由叹道:“花花世界,皆生大觉。大觉何来,万始乃开。这一草一木,一花一鸟,皆是化相,皆是化身。”
大觉转过身看向君七,面露一丝悲伤,道:“君施主,一人与万人,你会选哪个?”
君七沉默,片刻道:“随心,或许随缘。”
大觉又转过身去,看向世界,道:“其实,一人与万人又有什么区别。对于这无尽的历史,无涯的世界,都是沧海一粟罢了。我们何须为这种事而自扰呢。”
大觉说完便向外面走去,很是匆忙。君七不由问道:“方丈,要到哪里去?”
大觉头也不回地道:“茅厕!”
君七哑然失笑,对大觉的亲近不觉又多了几分。想必当时大觉说佛魔皆是干屎撅时,便已抄起一本佛经来当此时的拭不净纸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