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沥,打落一树初开海棠,五季桃源内突传一声鹧鸪啼叫,宫商羽自梦中惊坐,抬头便见远处一道蓝衣款款而来。
“你这偷懒的终于回来了。”
角徵刚一进来便发觉不对,偌大的五季桃源,只有宫商羽一个人。
“你不是和仙姑找佛玺去了么,人呢?”角徵眉头微蹙。
“你来晚了,佛玺被抢走了。”
宫商羽还没开口,一道空灵之音从天而降,紫色衣衫一闪而来,竟是去又复返的一念生。
“恩?”角徵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道长身体无恙吧?”
一念生长眉轻扬:“缘何你要退这一步,难道是怕我化作厉鬼来找你报仇么?”
“道长说笑了,道长为武林劳心奔波,鞠躬尽瘁,以道长修为,纵是不幸身死,也必然圆满升仙。”
“我与你师父也算是老相识,你就这么盼我死么?”一念生轻叹,“真是枉费我得到宋澧的消息就一刻不停的跑来找你,贫道心寒呐。”
见他装作可怜的模样,角徵反而笑了出来:“道长,你若不是消息有变,又何必去而复返?难道你倒头回来,不是因为我们的宋贤者又不见了么?”
一念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太蠢的人不可爱,太聪明的人也同样不可爱。”
“哎,走了走了。”角徵扶着一念生的肩膀便将他推了出去,“再多说两句,人真的就找不到了。”
二人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开,宫商羽只得重新窝回了屋中数黄历。
“今天初七,还有一个月师尊就要回来了。”
寒气袭人的赤山山顶,红石阵突然颤抖起来,十六座巨大的红石开始悄无声息的缓慢移动,若非身处高处,肉眼绝不会看出环境的变化。
“原来……这就是上山的人走不出赤山的原因啊。”一道浅紫身影立在赤山之巅,仔细俯瞰着阵法变化,手拿纸笔边看边记。
“并不是,这移动的红石阵虽然不停的在改变赤山外貌,但它不是让人迷路的根本原因。”
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声音,解容华手一抖险些将笔扔下去,扭头一看竟然是那个赤留仙的弟子。
“是你呀?”
解容华爽朗一笑,飒爽之姿如凛冬傲梅,她不算漂亮,但英气十足的面容却让她有种神秘的吸引力。
意阑珊点点头:“师父让我来谢谢你,多谢你的药材。”
“客气了,”解容华豪爽的一摆手,“我八川解家是草药世家,这点药材只是举手之劳。”
“八川解家?”意阑珊抬起头看向她,“莫不是第一毒手解三秋的……”
“你别提,这个名字在我们家是禁忌。”解容华抬手拦在他嘴边。
“果真是么?”
解容华颇为为难的点点头:“是……虽然族谱已将他除名,但按辈分,我应该喊他一声三叔伯。”
“传闻此人凶残极恶,杀人如麻,当真不像是从草药世家出身的人。”
“父亲说了,人各有志,只要不祸及解家,一切随他。”
别人的家事,意阑珊也无意多打听,正要告辞,便听得屋后突然传来寄斐情一声吆喝,紧接着便听到一阵乒乒乓乓。
“又打起来了……”解容华头疼的敲了敲额头,“今天已经打了八次了。”
“切磋而已。”
说着,意阑珊折树枝作剑,抬手隔空一劈,猛然扫出一道赤炎火光,屋后二人登时大呼小叫跳了出来。
“你们别吵,师父正在休息。”
“他先跟小爷动的手!”寄斐情衣袍一甩,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意阑珊看向红叶,红叶圆圆的眼睛一瞪:“是他非要把大黄宰了煮肉。”
“大黄?”意阑珊看了解容华一眼,“那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解容华颇不好意思的侧过头:“是前几天从后山树上打回来的一只鸽子。”
“胡闹,赤山的一石一物都是有灵性,岂能随意刁难,你们太放肆了。”
只是他话音刚落,中庭房门忽然大开,一股冰寒之气霎时席卷而出。
“有客,备茶。”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高台上的白衣人影长身而立,黑发垂散四泻,清冷的面容,漆黑的眼眸,好似洞穿了宇宙之深,看惯了千万年的沧海桑田。
“是,师父。”
意阑珊躬身一礼,转身就要走,却被一道温暖的气流阻了去路。
“不必麻烦了,”天外飞来一声玄妙之音,一道杏色身影似九天玄女飞身而下,“我只是来向仙子借样东西。”
苏不惑衣衫翻飞从天而降,稳稳立在了高台一角。
“所谓何事?”赤留仙转身负手而立。
“不瞒仙子,佛玺日前被贼人带走,仙子的千机镜本就与佛玺同根同源,同灵孕化,所以我想借宝镜,一观佛玺所在。”
“愿意效劳,但有条件。”赤留仙眼眸一垂,冰凉的声音有着与外貌不符的苍老。
“仙子请讲。”
山峰险翠,层峦叠嶂,远洲城内花团锦簇,通途大道两旁摆满了鲜花,只因新官上任,百姓纷纷出门相迎。
年轻的刺史大人一袭新袍,英姿焕发,骑着高头大马进入城内,眼中满是欲一展宏图的理想抱负。
“本官听闻远洲城有一极善,一极恶,是何人?”
枣红马匹缰绳一勒,后来跟来了个长史开始翻本子。
“回大人,远洲城地大物博,州府跨地两极,北方广袤平坦,南方层峦叠翠,传说中的极恶之人乃北方一群游牧人,原本群居在马场,后来北方建了房舍,马场头马金耙就占山为王,将马场当做了据点,专打劫各路行商。”
“极善之家是指城南的十善山庄,庄主寄无梦,本是商人,但他爱民惜才,对武学也很有见地,是以大开门庭迎四方豪侠,庄内门生无数,各个都身怀绝技。”
刺史似乎很感兴趣:“何谓十善?”
“十善山庄有十善,即,行善事,做善人,操善业,留善念,扬善心,存善本,习善才,吐善言,修善根,走善道,意为提醒门众,端正品行,修身养性。”长史振振有词道。
“好,我们就先去看看这十善山庄究竟是什么宝地。”
端茶的手猛然一抖,碧绿的茶汤洒了自己一身,侍女连忙要来擦拭,都被寄红蝶一一挡下。
“我自己来。”柳十四伸手去拿手帕,却被寄红蝶躲开了。
“你们男人粗手大脚,还是我来吧。”
这时,门外忽然进来一道蓝色身影,玉树临风,身姿高挑,长长的月白色斗篷遮住了全部面容,但遮不住一身飒爽。
“好茶在手,美人在怀,柳兄的日子很滋润啊。”
独孤人言笑晏晏,大摇大摆坐在了桌旁。
“独孤人?”寄红蝶一愣,“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有事来找我们柳大公子。”独孤人笑声清脆悦耳,如流水清泉,有着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
“哦?”柳十四疑惑一声,顺便为他斟了杯茶。
“等下有人会找上门,我来找你算算,我们是首当其冲,还是作壁上观?”
柳十四眉头微蹙,半信半疑的掐算了一卦:“卦象说,不化自解,应该不劳独孤兄动手。就是不知,兄台怎知会有人上门?”
“我知道的多了,”独孤人拿过茶杯,一饮而尽,“我还知道你最近命犯寒鸦。”
“乌鸦?”寄红蝶杏眼一转,“我们远洲城从来没有乌鸦啊。”
柳十四心思一动,自然而然联想到了摩崖窟,但近来中原武林早已乱套,正道魔道剑拔弩张。
虚重宋澧首先反目,双双失踪,继而明月天被毁,无有海被淹,一云子生死不知,轮转之眼重现,诸葛昔荒入世,一念生下山,不惑仙姑为仇出关,也必然会牵动北原冰海里的天魁妧姬,此事牵连太多,魔君魂魄重见天日如此艰难,他的确也顾不得摩崖窟的事情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静观其变就好。”说着柳十四晃了晃茶杯,推到了独孤人面前,“看这茶叶。”
独孤人低头去看,只见翠绿的毛尖根根挺直舒展,如毛笔笔尖,兜转水中忽沉忽浮。
“怎解?”
柳十四轻轻一笑:“看,沏茶也能成卦,茶叶八沉三浮,一悬两平,直指东方。”
“这么神奇?是说我的宝地在东方么?”独孤人佯装惊讶,随手敲击桌面,震动了一杯清茶,也震碎了水中的倒影。
“非也,是说你犯的人会从东方来。”
“哈,”独孤人讪笑一声,“好得很,你犯鸟,我犯人,倒是不知你先应验,还是我先应验。”
话音刚落,外头忽来一人通报:“红蝶小姐,庄主让您去前厅一趟!”
寄红蝶本来听他们打哑谜听得昏昏欲睡,被小厮这一报惊的神志清醒。
“为何要我过去,是有客人来么?”
小厮点头:“正是远洲城新上任的刺史大人亲自来访,庄主才请小姐出面一叙。”
“刺史?”
寄红蝶看向柳十四,而柳十四却看着独孤人,独孤人谁也没看,对着茶杯发呆。
“走吧,我随你同去。”说着,独孤人起了身,眼神却是落在了柳十四身上,“你算的第一卦马上就要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