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诸事不宜。
明月天灯影绰绰,人声鼎沸,莺声燕语,舞姬婀娜,几位世家公子正在与舞女嬉闹,红木大门忽然开了。
公子哥转头见进来的是个妖娆美艳的女人,一个个看直了眼睛,她的发丝她的手绢和她眉间殷红的朱砂,每一样都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其中样貌最出挑的一位公子整了整衣装,出手便拦住了女子。
“花好月圆夜,春宵一刻时,我等看姑娘独身而来,甚是孤寂,敢问姑娘芳名,我们交个朋友。”
女子被忽然拦路,面露一丝不悦,侧身道:“我有要事。”
“姑娘的名字很独特啊,随我去那边喝几杯如何?”
那公子哥不走反贴的更近,眼看伸手就要揽在女子腰上,女子细眉一挑,眼睛只轻轻一眯,那人身子便突然颤抖了一下,就看到他的右手从肩上齐齐斩断,鲜血喷溅而出!
女子不顾血溅衣衫,不闪不避继续朝中心的巨大莲花而去,临走时转头朝血流不止的公子嫣然一笑。
“公子记住了,奴家名叫七星海棠。”
赶来援助公子哥的一群人霎时惊在了原地,动也不敢动一下。
“广……广乐楼……七……七姑娘!”
有人发觉情况不对,尖叫着离开了现场,人群顿时乱作一团,进去的人和出去的人胡乱拥挤。
七星海棠对此毫不在意,以气化指,双臂化圆,自她周身猛然爆出一股气流,强大的气势带着无坚不摧的力量,明月天眨眼间已千疮百孔,柱断梁塌,岌岌可危!
猛烈的颤动终于引起了女掌司的注意,待她飞身下楼时,为时已晚,只见七星海棠纵身莲上,十指捻诀,指尖光芒大盛时,她倒转身形,十成的一掌狠狠拍在了莲花之上!
大地猛然一颤,地表开始裂起缝隙,然莲花岿然不动,反倒发出了光芒,竟是与地下的阵法相互呼应起来。
女掌司立刻明白了魔道的用意,念咒加固阵法后,长鞭一抖唿哨着朝七星海棠卷去。
眼见阵法明灭的越来越快,就要被破,而挑满倒刺的鞭子也近在眼前,七星海棠厉声一喝:“宫角徵!你再不出来,我杀你全家!”
话音刚落,凌空飞来一柄长剑,剑锋犀利有穿山破海之势,一击而出准确的将长鞭定在了地上。
一道明蓝身影衣袂翻飞而下,落在了七星海棠身前。
“这句话我会转告舍妹的。”角徵谦逊一笑,右手一转,莲华剑铮然一声拔地而出,稳稳落在角徵手心。
眼见魔女就要被伤,蓝衣人却横空阻拦,女掌司心中由惊变怒,顿生杀意,双臂一展,长鞭再度甩出,呼啸声远比之前更甚,招招皆朝死穴命门而去。
女掌司杀气乍起,角徵依然不急不慢的与之对招,莲华剑略长的剑身如一道细流辗转在长鞭的缝隙中,见缝插针,无孔不入,若非鞭长剑短,女掌司早已不知丢了几次性命。
二人过招的节奏被角徵控制的不快不慢,可见角徵并无意杀她,但谁料地底一阵颤抖,莲花猛然炸成碎片后,七星海棠翻身其后,二话不说手起刀落,一刀斩了女掌司首级!
她出手极快,角徵根本来不及阻拦就看到一颗脑袋飞向空中,骨碌碌滚去了一旁。
“你何必下如此杀手!”角徵蹙眉。
七星海棠收气转身,恨声道:“她想取我性命在先!”
角徵长袖一甩:“她不是你对手根本杀不死你。”
七星海棠下巴一扬:“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你……”
角徵想说什么,最终摇摇头尽数咽了回去,师尊说的没错,与魔人讲道理,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地下阵法被破坏,明月天本就摇摇欲坠的屋宇此时开始不断砸断横梁,角徵回头看向莲花,凤池娇没了武功,不知何时已被震晕在地。眼见她头顶上铜铸的龙头铁索已断,角徵以身做盾,离弦之箭一般飞掠而过,七星海棠紧随其后。
一刹那,兽头轰然砸下,明月天彻底变成了一片废墟。
凤池娇被角徵护在怀中安然无恙,但将她带出来的角徵和七星海棠却一个外伤一个内伤,双双吐出一口鲜血来。
漫天灰尘里,一抹青影急急赶到,抬手点了角徵三处穴道,要喂他药丸却被他挡开。
“区区外伤,妙医不必浪费药材。”
角徵扶起凤池娇,刚要将她交给屾太极照看,却被七星海棠一掌拍开,顺势将凤池娇拉进了怀里。
她拭去唇角鲜血道:“极乐门看上的,谁也带不走。”
角徵眉头一挑:“若我要硬抢呢?”
“那就问这把剑答不答应。”
空中传来低沉浑厚的一声,狂风席卷而过,一把宽剑凭空劈下,将七星海棠与凤池娇护在剑后。
黑发、黑袍、黑衣,一个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男人穿过灰尘而来。
毒嚣子目光带着凛然杀意,一想到这些人害的一云子生死不知,他就控制不住想杀人的冲动,撼天之剑尤为通灵,随主人杀意外泄,嗡鸣着发出更强烈的光芒来。
因为伤势,脚步慢了半拍的夜小楼匆匆赶到时,双方之间的气氛早已剑拔弩张诡谲异常。
毒嚣子浑身散发出的森然杀气让夜小楼身上一寒,折扇一合,他隐出攻击之势,势要在速度上优先打压对手。
而这时,树梢微微一动,未看到人来,先听得一阵宝剑铮铮之声。
“夜小楼,你的对手是吾。”
藏青色身影从夜色中浮出,斗笠一抬,露出一张年轻却带着深深疤痕的脸,比起毒嚣子,他身上几乎没有杀气,但眼眸中的凌厉却比杀气还让人胆寒。
角徵面色凝重,毒嚣子和诸葛昔荒携手来援,夜小楼旧伤未愈,这真的是场恶战。
风吹过树梢,明明站了许多人,但四周寂静的仿若无人,毒嚣子右手一扬,撼天剑冲天而起。
“中原正道,极乐门讨教了!”
剑气刹那爆炸开来,屾太极御气化盾迎头而上,莲叶剑光芒一闪,脱身而出,与撼天剑对了这震动天地的一招!
眨眼间二人身影已在空中看不出来往,撼天剑大而猛,莲叶剑细而软,一时间剑芒翻飞,各有进退互不相让。
这边,夜小楼摇着折扇看向诸葛昔荒,眸中似笑非笑,一身玄蓝华服,长身玉立,玉树临风,悠然之态像是在踏青。
诸葛昔荒也毫无动作,眼里似乎是在看他,又似乎根本没有他。
但就是一瞬间,二人竟有种难以明说的默契,双双出手,斩夜剑的剑锋和玉骨扇的扇尖划出灿烂火花,星火四溅中,诸葛昔荒破了肩头衣衫,夜小楼断了织锦护腕,但二人仿佛感受不到细密渗出的血珠,转身又战作了一团。
眼看四人打的难解难分,角徵面上坦然镇静,心中却不时翻腾。
屾太极三更背着夜小楼来到五季桃源,他便知此时不妙,果然传讯去界山时一念生不见了踪影,唯一庆幸的是夜小楼的伤势已无大碍,否则即便拼了性命,也绝不能让魔道之人将凤池娇带走。
就在四人战斗正酣时,杂货郎来了。
他是个真正的杂货郎,挑着的两个箩筐里装满了杂物,男人的靴子,女人的绒花,文雅的有诗集,粗鄙的有夜壶,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堆满了箩筐。
杂货郎似乎并没有看到化为废墟的楼宇,杀气四溢的人们,挑着箩筐径直朝凤池娇而去。
“姑娘,我用这筐货物,换你怀里这个女人怎么样?”
七星海棠闻声转头,惊讶的发现一个杂货郎不知何时行至了自己身边,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再看这杂货郎,五短身材,扁平鼻子眯缝眼,颧骨高额头塌,分明一个短命鬼相。
七星海棠冷哼一声不理会他。
杂货郎“咦”了一声,道:“姑娘呀,我这货很值钱的。”
七星海棠杏眼一瞪:“哪来的不怕死的!”
说着提足真气将所有的怨恨都揉进这一掌里,狠狠便朝杂货郎心窝拍去,杂货郎笑眯眯的站在原地未动,任这沉沉的一掌拍在心口,面上却是表情毫无变化。
七星海棠神色一变,立刻起身带着凤池娇退出了数米。这么近距离毫无防御的受了她摧心一掌,饶是石头的心脏也会碎成粉末,此人居然安然无恙,绝非易辈!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杂货郎满面笑容,搓着手道:“你既然送我一掌,那我也理当还你一掌,礼尚往来嘛……”
话音一落,只见杂货郎放下扁担快速搓起两个手掌,当速度快的已经看不出他有几只手时,杂货郎忽然停手,微微一笑,缓缓朝七星海棠递出掌心。
七星海棠还没反应过来时,只觉一道气势磅礡的掌风压顶而来,她毫无防备被这一掌击中,身体霎时推飞,勉强稳住身形却发现浑身骨骼每一处关节都精妙的错了位,一动都不能动的躺在地上。
直到七星海棠被击中,毒嚣子才不顾一切从战局中脱出,挥剑斩向杂货郎,那边厢诸葛昔荒也默契的躲开夜小楼一扇,凌空反身将斩夜推向杂货郎。
前后夹击,杂货郎眼睛一闭,凭空消失在原地,下一瞬便抱着凤池娇出现在不远处,凤池娇已经代替了那筐杂货,坐在了竹筐里。
毒嚣子二话不说,挑起撼天剑便刺了过去,眼看剑锋已到杂货郎眼前,眯着眼睛笑呵呵的杂货郎眼睛忽然睁开了。
“你们的灾难来了。”
一语成谶!毒嚣子还未回神,夜空忽然传来一阵刺耳之声,诸葛昔荒刹那瞪大了眼睛,以手撑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杵地的斩夜剑发出不规律的光芒,似乎极其痛苦!
毒嚣子第二个收到波及,他虽不及诸葛昔荒,但同样被突如其来的痛感穿胸而入,流入四肢百骸,蓦地吐出口鲜血来。
这时,遥远的东方隐隐约约透出一抹血红色的幽光,不甚明亮,但绵延了半个天空,连流云星辰都被映染成了血红之色。
“那是什么?!”角徵屏息凝神,尽管这股力量对他影响甚微,但刺耳的声音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夜小楼和屾太极面面相觑,屾太极以指掐算道:“似乎是在东海。”
夜小楼转身朝向杂货郎,面上是罕见的严肃之色。
“前辈究竟是何处高人?”
杂货郎哈哈一笑,指着留下的箩筐道:“你们送我个美人,我也送你们货物,扯平了,两清。”
说罢,挑着扁担唱着小曲乐呵呵的离开了明月天。
“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角徵摇头只觉荒唐,一个杂货郎,就做了他们六个人争了半天的事,那现在这情况是要怎样?
夜小楼沉吟片刻,道:“不妨先看看这筐里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