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六浑、黑獭,我们此次作为前军出征,责任重大,第一战务求必胜。”
尔朱兆正在前军大帐中与高欢及宇文泰商议战前如何布置。秀容骑军前锋已抵达距武川镇不远的朔州云中郡附近,前军大本营也立于此处。
“依领主战前布置,我军这次必须攻取武川。”宇文泰用马鞭指点着行军地图说道,“据斥候探报,武川与其西部的怀朔沃野两镇目前都被葛荣控制,葛荣的巢穴怀朔镇更是其主力所在,倘若我们在武川得手,便可切断葛荣与抚冥镇的联系,和后进的步军主力会攻怀朔。”
“我已遣窦泰高昂返回柔玄与怀荒二镇调动守备,表面上仍听命于葛荣,使其误以为无东顾之忧,暗地里也可遣他二人趁虚袭取抚冥,这样我军即可将秀容与东三镇连成一片,如此我们便可专心对付葛荣。”高欢在一旁摇着军扇说道。
“贺六浑,你的布置一向稳妥,这北六镇瞬间就去了三镇。”尔朱兆笑道,“黑獭,武川这仗你看该怎么打?”
宇文泰道:“兆将军,武川镇是我故乡,自然再熟悉不过。此地东南西三面皆为大青山环抱,易守难攻,险峻异常,葛荣则可以通过北部为城中输送粮秣。我们目前所处的云中位于武川镇南,且我军全部为骑军,缺少攻坚利器,若强攻,则地势对我大为不利。”
尔朱兆听罢眉头紧蹙:“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顿兵坚城之下,一筹莫展了么?”
宇文泰看着地图苦苦思量,高欢则摆弄着军扇靠了过来。
“凡是坚城,守军倚仗地势险要,反倒会有防备疏漏的所在。黑獭,你不妨在这上面做些文章。”高欢说道。
“兆将军,能否派遣几个哨骑与我去前敌查看一番?”
尔朱兆看看高欢,笑道:“这有何难?你的高大哥便是此中好手,不如就派他跟你去探查吧,我再叫几个老练的斥候跟你们一同前去!”
“哈哈,这有何难?谨遵将令!”高欢爽快的拍拍宇文泰的肩膀说。
“兄长,随从多了反而容易被守敌发现。此番前去,你我二人足矣;不过须得备足一日口粮。”
夜深后,宇文泰与高欢跨马岀营,直奔大青山麓的武川。
二人皆不着盔甲,身穿玄衣脚蹬皂靴,腰悬短剑,一身轻装打扮,为的是行动便捷,在夜幕下不被葛荣的哨探察觉。
“黑獭,今晚月光太过明亮,恐不利我们抵近城池探查,不如你我直上这大青山;既然武川为此山环抱,在山顶必能将这城池俯瞰的一清二楚。”
“欢兄所言极是。但这山乃是制高之处,且我军压境的消息肯定已被葛荣得知,我恐城内已分兵驻守山头,我们须万分小心才是。”
高欢点头。二人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即赶到了大青山脚下。
夜色下只能依稀见得山势高大崇峻,虽是初夏时分,塞外的晚风仍然带着些许寒意呼啸而过,直刮得山上的草木发出幽幽咽咽的声响,间杂着野兽的嗥叫,让人心惊胆战;宇文泰高欢两人却丝毫不以为意,纵身便开始攀山。
这山上尽是些低矮的杂草灌木,并无可供借力援爬的高大树枝,加之碎石遍地,一不小心就会摔落殒命,二人倍加小心互相扶助,花了好大功夫才到了山顶。借着月光放眼向山下望去,武川城如同一只巨怪盘踞在山脚,夜色下城中竟看不到几点灯光,只有巡城卫队经过时方才能看到一线如蜈蚣爬行般的火把。
两人不禁大失所望:如此一来根本无法窥探城内虚实和布防情况,只能蛰伏下来等待天明后再看。
“黑獭!你看那边山梁上似有光亮,像是葛荣军的哨卫所在。”高欢眼尖,指着不远处对宇文泰说道。
宇文泰顺高欢所指望去,只见山梁之上依稀有人影晃动。夜已深沉,这荒山之上也不会有寻常百姓活动,那里必是城中布置的斥候哨探了。
“黑獭,瞧这情形那哨探不过两三人而已,若你信得过我手段,咱们过去把它端掉。”
“欢兄,我也正有此意,留着它对我们明晨的探查也是个威胁。”
二人抽出腰间短刀衔在口中,猫着腰悄悄向那哨位摸过去。觑得近了,渐渐能听到那边有人言语。
“我说阿大,这山上冷的要命,你再去捡点儿柴,把火堆拢旺些。”
“要去你去,老子不去!白天受那巡检的鸟气,夜里还有你这野厮絮叨。大半夜的守着这么一座秃山够窝囊的了。”
“我说你也是,看着老三回城了,你却凭白要那巡检给你也换防回去,谁不知回城才能勉强吃上几口热乎,他又不傻,倒要替你在这山头喝风?”
“哎!你说这秀容军都打到眼皮子底下了,咱们这里却连个馍馍都吃不上。”
“人家怀朔军才是正牌,咱们武川军都是后娘养的,半月给发回粮草就不错了,饿着你事小,饿着葛荣大老爷那事情就大了。”
听两个训丁打着哈哈,宇文泰忽地心头一亮。
“欢兄!我有主意了。能否将这个叫阿大的抓了舌头,我有话要问他。”
“这有何难!你小心些随我来。”高欢随手捡起一块碎石,悄声道。
两人走得更近了些,掩身在一丛灌木后。只见高欢冷不丁将那块碎石丢在近旁,啪的发出一声脆响。
“谁,谁在那儿!”那个叫阿大的立时警觉起来:“老二,你过去看看!”
“瞅你那个熊样。这深更半夜的能有个啥!就是野鼠狐兔之类的东西。我去看能不能捉来,你我也打打牙祭,哈哈。”
高欢甩眼色让宇文泰留下收拾另外一名巡丁,自己退到一边去对付阿大。
宇文泰眼看那名巡丁走得近了,猛地从草木丛中现身,冲过去拦腰抱住了他就是一摔。鲜卑人自小便修习摔跤角力之法,宇文泰也是驾轻就熟。只见那巡丁被狠狠掼了个嘴啃泥,倒在地上疼得半天发不出声,宇文泰就势上去一脚踏在他胸口之上。
阿大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一时间惊得脑麻腿软,半晌才转身欲逃,却早被从一边悄然而上的高欢用短刀抵住了喉咙。
“休要乱动!我这刀快,动一动些许,管保你做抹脖子鸡!”高欢低声喝道。
“两位好汉饶命!我就是个穷当兵的,身无分文,求好汉高抬贵手啊!”阿大慌张道。
“黑獭,我将这两人缚在这大石之上,你要问什么都可以。”高欢麻利地掏出攀爬用的绳索,将两个巡丁捆了个结实。
“你二人休慌,我等并不想伤你性命,只是有些事情相问。”宇文泰道。
“好汉请讲!小的们知无不言!”
“这武川城中缺粮是吗?”
“好汉,你们是不知道,前日这城中才由怀朔运来些粮食,可军丁众多,这些许物件哪里够塞牙缝?眼见得这几日就又要吃得大锅见底。听巡检说,城中守将已经派人去怀朔催粮,过几日便会有粮草解运到达。”
“既然已知快要与那秀容军交战,为何不多运些粮草备着?”
“好汉,葛荣那厮的脾性你不晓得,只有怀朔镇军才是他的心肝,似我等武川军,非其族类,他才懒得管你,却巴不得你与那秀容军都拼得你死我活,他好从中渔利。所以这粮草供应才如此不情愿。”
高欢在一旁听着这一问一答,嘴角也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罗唣。给你们二人两条路:想继续当这巡卒忠于职守的,就只好委屈你们一人吃我一刀,在这荒山上做孤魂野鬼了;想谋条活路找个营生的,就跟着我们兄弟下山去。”高欢插话道。
宇文泰听罢,将高欢拉到一旁低声说:“欢兄,将他二人都带下山去,万一那巡检再来巡视如何是好?”
“黑獭多虑了。你听他二人一席话岂能不察?这武川城早已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了,不信你问问他俩,这军中逃卒是多是少?若多,那巡检便会顺理成章的以为这两人也已逃走,不会再生疑问;再说,他好几日才来这山头转一遭,等到下次,武川早已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两个巡丁听罢也道:“好汉你料事如神啊!这武川隔三差五就有耐不住饿的士卒遁走,若是有个能吃饱饭的差使,谁还在这鸟城里缩着等死!我等情愿随二位好汉落草!”
宇文泰和高欢不禁哑然失笑:不成想这身扮相被人当成了山大王。
“欢兄,听你一番话想必也知道我的谋划了。我们事不宜迟,这就回去准备吧!”
【历史豆知识:
武川镇的由来:武川即今NMGHHHT市辖WC县据考距今一万年前武川境内已有人群部落,至战国时当地种族“食肉饮酪”、“以穹庐为舍,逐水草迁徙”,是游牧民族的居所。据《北史》记载,北魏天兴初年,魏道武帝珪将国内高门弟子及豪杰两千户迁到北部居住,以镇守边塞。其中“宇文陵‘随例徙居武川’”,此为“武川”一名最早的记载。
北朝许多贵戚勋臣都出自武川,如北周太祖文皇帝宇文泰一脉的宇文家族;隋文帝杨坚的五世祖杨元寿“魏初为武川镇司马”;唐高祖李渊的四世祖李熙“领豪杰,镇武川,因家焉”。说武川是后世威名赫赫的关陇集团最重要的发祥地一点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