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不停地渗透过皮肤,将衣服一点点浸湿,紧紧贴在身上。
额头、手心、胸口、后背……,像是有一群蚂蚁爬过。
那是冷汗,冰凉得让人发软的冷汗。
我感觉心里像是有一块大石头从悬崖上坠落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了心窝子上,让你感觉似乎心脏已经骤停。
手里的枪被我握得越来越紧,甚至都可以听见手套与枪身的摩擦声。
我当然不会蠢到开枪,那是找死,我只是紧张,难以名状的紧张。
我的大脑并没有飞速旋转,反倒像是齿轮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样,让我的四维无法运作,让我的大脑处于一片恐怖的空白之中。
那时我在想什么?我想没人可以体会到,也没人可以明白。
我在想,被几百发子弹打在身上是什么感觉?我是会痛死,还是会失血而死……
我曾经被子弹击中过,我深切感受过那种疼痛,所以我现在才会如此紧张不安,甚至可以毫不羞愧地说我此时非常害怕。
害怕什么?害怕几百颗子弹射进我身体时带来的那种难以想象的疼痛感,我相信那种痛可以瞬间摧毁人的神经系统,让你顷刻间死去。
指挥官依旧紧紧地盯着我,从那副防毒面具眼镜的背后,我可以看到他的眼睛,甚至可以看到他眼睛中印刻着死神恐怖的笑容。
我选择不回答,静静地默数着死神的脚步。
多年后,当我再次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耳边那声汽笛声依旧清晰响亮,犹如上帝的福音,将你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就在我坐以待毙的时候,远处一声嘹亮的汽笛声传来,我猛然一惊,犹如从梦境回到了现实,大脑中的齿轮立刻又重新运转了起来。
一长声……三秒……
没错!是列车要进站了!
第三分队指挥官朝着汽笛声方向望了一眼,一道若隐若现的黄光正在轨道尽头的黑暗里闪烁着。
“列车进站!全体进入战斗状态!”远处一军官拿起扩音喇叭高声喊道。
第三分队指挥官再也没有心思管我了,他一挥手示意我赶紧就位,然后大声命令道:“第三分队进入战斗状态!拉保险,枪上膛!”
顿时月台上的士兵们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而我则灰溜溜地跑到了月台出口处的玻璃后面蹲了下来,不过我显然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位置,因为旁边有几个第三分队士兵好奇地看了我两眼,但是由于注意力全部在即将进站的列车上,因此他们也没有过多怀疑。
列车终于从那团模糊的黑暗中冲了出来,渐渐显现出了车厢的轮廓,此时列车已经关闭了运行系统,借着惯性缓缓地向月台驶来,车速也在轨道的摩擦下慢慢下降。
“第一分队!上!”第一分队指挥官高吼一声,数百个士兵便立刻从月台中央向前迈进几步,在黄线上一字排开,枪口正对列车即将停靠的方向。
“汽——”一声列车制动声后,列车终于停了下来。
第一分队士兵们立刻摆出战斗阵型,一人一窗,三人一门,紧紧盯着列车的任何一个可能的出口。除此以外还有不少狙击手潜伏在高处,哪怕一只苍蝇从车里飞出来都逃不掉如此严密的封锁。
列车停下之后,整个空旷的火车站里便又回到了之前那般空寂,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探出脑袋来想要观察一下,但除了一列安安静静的火车什么都没看到,没有一扇门打开,也没有一个人走下来,就连每扇窗子也都用窗帘紧紧地遮盖住了,根本就看不到列车里面的动静。
我想其他的士兵也大都跟我一样,手心额头不停地冒冷汗。即使我参加过那么多次战斗,执行过那么多次任务,但此时此刻心里也免不了扑通乱跳。为什么?你没有参加过战斗所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看不到的敌人最可怕。这句话完美诠释了我现在的处境,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那列火车里到底有什么。
两分钟过去了,列车依然没有半点动静,仿佛像一条没有生命的巨蛇安安静静躺在铁轨上一般。然而这两分钟对于车外的人来说,是两个世纪一般提心吊胆的煎熬。
终于,第一分队指挥官按捺不住了,他拿起扩音器大声喊道:“列车里的人听着,拉开窗帘,双手举过头顶,接受检查!”
话罢,又是一阵沉重的安静,列车依然没有动静。
“列车里的人听着,你们现在身负叛国之罪,不要企图有任何动作,马上拉开窗帘,让我们看到里面的情况!”指挥官再次高声喊道。
这时,一扇车窗后的窗帘突然轻微地摇晃了两下,负责该车窗的士兵似乎被吓了一跳,连着向后退了好几步。我马上望向那扇窗户,只见窗帘后面的空隙中显现出了一张干枯的人脸,那双向内凹陷充满血丝的双眼散发着不安与恐惧,枯燥的脸和嘴唇上看不见一点血色,像是被吸血鬼吸干血液的干尸一般,在那张恐怖的脸上还缠着一圈纱布,上面带着斑斑血迹。
“报告,有情况!”刚刚被吓到的那名士兵汇报道,他手里那杆漆黑的钢枪正对准着那张恐怖的面孔。
声音刚落,那扇窗子后面的面孔便立刻消失了,只剩下玻璃后的窗帘还在微微晃动着。
“里面的人听着!”指挥官声音立刻挺高了一个档次,“拉开窗帘,马上照做,你们只有三秒种的时间!”
“三!……二!……”
“哐当!”寂静的月台里传来一阵金属撞击声。
众人立刻循声而望,枪口也随之挪动了过去,只见位于列车第二节的车厢门被打开了,从里面走下来一位步履蹒跚,军装笔挺的白发老头。他拄着拐杖,一步步稳稳地踩在地面上,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环视了一下车站里的士兵。
在年迈的佐德将军迈出列车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成了木桩,成了一个个端着钢枪,顶着钢盔的木桩。大家就那么一动不动,互相对视着,谁也没有忘记那道“凡是擅自下车者格杀勿论”的命令,但是谁也没有开枪,谁都不敢开枪,因为他们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是陆军元帅佐德将军,是解放赛斯维亚的老辈英雄。
一阵沉默之后,佐德将军缓缓开口说道:“我们接受一切检查,但是请你们不要将枪口对准我的士兵,我们不是叛国者,我们是赛斯维亚军人,请给我们一个作为赛斯维亚军人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