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苡梣下了夜班,头脑昏昏沉沉,心里埋怨着自己怎么就这么任人剥削。这两天妊娠反应太过激烈,她是吃也吃不下,喝也喝不进,每天还要强忍着站上手术台,不到预产期前一天她是想都不要想放假的事。
“混蛋顾允澂!”她低声喃喃自语,“我一定是疯了才愿意给你生孩子!”
“后悔了?”男人的声音似些许戏谑,“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江苡梣不用抬头也猜得出是谁,可她就是想不明白,多年前她认识的那个温润如玉的竺钰笙怎么现在也变得豪放不羁。还是说,近墨者黑这四个字是有一定道理的。
自从那天在办公室两人因为离婚协议闹得不欢而散,她就没再主动找过他。一方面着实是心中有愧,另一方面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她心中真实的想法。
她慢慢走下台阶,站在他面前,仔仔细细打量他,“竺钰笙你有没有发现你今天很特别。”
“是吗,哪里特别?”他故作深沉,整了整自己的头发。
“嘴。”江苡梣绕到他的身后,呼吸不自觉喷向他的脖颈,”特别欠。”
竺钰笙愣在原地,还来不及感受残存的一丝丝气息。
看着江苡梣就自顾站在车前,一副不服来战的气势,他摇摇头,低笑,快步上前拉开车门,“上车。”
她上次脚伤好了以后,竺钰笙就自告奋勇成了她的专职司机,不论白天黑夜刮风下雨一定准时准点出现在她面前。起初她也不愿意,可谁知道路槿之那丫头禁不住竺钰笙的各种利诱,就这么赤裸裸地把她卖了。竺钰笙那家伙又偏偏用她大学醉酒那点事威胁她,说什么要是她敢脱离他的视线他就把她的光荣事迹一字不落的讲给她肚子里孩子听。
江苡梣老老实实就上了他的车。
跟孩子的未来教育比起来,她吃点亏又算什么。
车上开着暖气,再配上广播里一群娃娃的奶声奶气,江苡梣打了个哈欠。她早就说过听这种音乐只会拉低她孩子的智商,也就只有路槿之那种品味的人会喜欢这些东西,胎教胎教,她怕她孩子早晚被路槿之那丫头教傻了。
“把音乐换了吧,这种好东西还是留给路槿之。”她声音慵懒。“早知道就不该给她车钥匙。”好好的一辆Koenigsegg愣是快被她整成了婴儿车。
车子是顾允澂走之前换的,她从来没开过。
怕折寿。
竺钰笙随手换了个频道,江苡梣听着那头的女声,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大珠小珠落玉盘。
太亮丽,心烦。
她伸手要去关掉,却听见允江国际四个字,半晌,又把手抽了回来。
“白氏工程材料造假,允江国际牵连其中,到目前为止,各部门已全面介入调查······”
江苡梣皱眉,看,这就是他说的挽救大局。
闷,太闷。
“你在担心他。”不得不承认,竺钰笙的确是个眼光独到眼神犀利的称职律师,甚至于很多时候与她的对话都好似当庭对峙。
“你又何尝不是?”她反问,“我只知道有一种关系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不说透,他便也不回答。
地震那天,情急之下说错了话,他就知道她一定会猜到,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你就一点也不怪他。”他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怪不起。”
如果是五年前的江苡梣,一定毫不留情地甩他一巴掌,然后潇洒地离开。
那是因为她还不懂什么是爱。
可现在,她做不到,哪怕在外人看来,她丢尽了一个女人的尊严。
顾允澂提出离婚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而她现在所扮演的,就是一个为了守住丈夫和财产而不择手段的弃妇。医院里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吵着闹着要取消她的手术,走在大街上又不知道会遭到多少人的同情亦或是鄙视,坐在轮椅上的白蕤就是她嫉妒成性动手伤人的最好证据,而顾允澂与白氏的合作,恰好说明了她的存在,分文不值。
江苡梣觉得如果要是在古代的话,她的下场也许就是被浸猪笼,又或者是凌迟处死。而想要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不要激起女人的怒气。很显然,在这一点上,她不够明智。所以才导致她连续几个月荣登各大媒体头版头条,彻底成为人人唾骂的弃妇。
医院里大部分人替她叫委屈,可又不相信顾允澂真的做出这样的事,他们猜测说一定是白氏借着白蕤受伤的事情大做文章,直到江苡梣坦然自若地把离婚协议拍在办公桌上,那一群人才小声议论着离去。第二天她就被叫到了院长办公室。
“苡梣啊,你和允澂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乔东看着江苡梣面无血色的脸,话也说得小心翼翼,“他离开医院实属无奈,可现在闹出这样的事,是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的。照理说,这是你们小两口儿的私事,我不该过问,可是顾允澂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小子就是我半个儿子,他干出来这样的混账事我都替他觉得丢脸。”
江苡梣认认真真地听着,觉得乔东似乎是有点跑题,不得不善意地提醒一句,“院长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放个假,好好休息休息。”
“您是怕我再给医院闹出来点什么不良影响吧。”江苡梣微微一笑,“您放心,我和顾允澂现在充其量也就是婚姻关系名存实亡,我不会阻拦他去升官发财,他也挡不住我在这治病救人,我知道医院里有些人对我不满,当然,也有不少患者匿名投诉,但院长,您应该了解我。”
“江苡梣啊江苡梣,你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是。让你回家休息,是院领导一致通过的决定,是为你的身体和情绪着想,你要是能保证自己健健康康一点儿没问题,我立刻就让你回办公室。”乔东笑得慈祥,“你本来就怀着孕,压力太大神经又紧张,你瞧瞧,我还没说什么呢你自己在这先找原因来了。”
江苡梣揉揉头,她最近是有些神经失常,一天到晚莫名地烦躁不安,幻听幻想。
“一天,我就休息一天。院长我保证,一天以后我活蹦乱跳地回来。”
她叹气,“我被强制性停职休息一天,竺钰笙,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快疯了?”
“用不着跟那些人一般见识。”红灯,竺钰笙转过头看她。
“也许这就是有些人希望看到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