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八王之乱后,胡人大肆入侵中原内地,胡汉相交频繁,连带贸易、佛教、礼仪、衣服装束一再交融,政局动荡、百姓离苦却阻挡不了日渐繁盛的儒、道融合,这一时期,清谈尤为盛行,自诩肚中有墨的清贫学子,高高在上的士族公子都把清谈引为盛事!
清谈俨然成为了战乱中的桃花源!
幽州距胡地颇近,清谈比之洛阳等地逊色不少,可在座各位公子只顾吃吃喝喝,聊哪家坊里的女子貌美,说哪家公子学问好,尽是些互相吹捧之辈,实在有污清谈之名。好在这等磨人事不过一个时辰便散去。
闲杂人等退去后,这一地残局看起来也分外可爱。
在座稚君、安景二人心安理得饮尽杯中残酒。
皂色常衣下仆面露难色:“安公子。”欲言又止。清谈散去已半个时辰,狼藉收拾泰半,二人竟无挪动之意,若非安景乃士族公子,真活脱脱一介骗吃骗喝之徒。
“莫慌,这便走。”安景晃晃悠悠直立,伸手欲搀稚君。
稚君由得他胡闹,借力起身,笑道:“还不快走?”
哈哈一笑,安景弯腰告饶,却见他眼若晨星、唇似春色,哪里又有醉意?安景身形比稚君消瘦几分,白玉石的腰带上还悬吊着象征安氏士族身份的玉佩。俏皮眨眨双眼,方跟着稚君去了。
径自扯下一根树条,纵声高歌。安景胸壑中豪情万千,自胡人挥师中原,士族利益受到重创,士族子弟往往痛恨匈奴、鲜卑之辈。
“愿戎马一生,投效皇帝!”稚君和道。稚君外着白狐毛裘,内里拢着对襟的青黛袄子,脚踩皂色厚棉鞋,都是旧时装扮,却也抵不住他眼中神采飞扬,开口的刹那真就跟上阵杀敌的将军似的,骁勇善战,抵御胡人万千!
一句话引得安景沉默,不自觉垂面低沉道:“谁的皇帝?前朝旧事不过昨日,一腔热血流诸江河。”
“归家之期渐近,安景你可动身了。”稚君避不接话,敛去意气飞扬,沉声说起伤怀之事。
安景乃世家门阀中的公子,以游学之名告了家中父兄,这才追随稚君一路到了幽州地界。
“两年之期,果真太短。”安景洒脱掷出手中树条,不自觉停下脚步,侧脸看着群山峻岭,稚君也不多加催促。
他越与稚君相交,越深觉稚君不同凡俗,一身建安风骨竟是比士族弟子还多几分雅好慷慨。
稚君抿唇不吭声,依他胡言乱语。
“若素宣来日穷苦,望稚君切莫拒之门外。”安景字素宣,说到动情处,自是免不了红了眼眶,提袖来回擦拭几许。
偏生有人搅事,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闻得稚君大义,不知可否详叙?”
此人汉话说得不甚流利,颇有鲜卑口音,想来是鲜卑六支之一。
声如洪钟,形如垒石,来人笑着现身,紧身皮裘,圆领上粗糙缝制红色狐毛,典型的鲜卑人。
除却汉胡相交之地,汉人与胡人几乎呈现两种态势——敌对以及老死不相往来。
幽州距胡地近,经常可以见得胡人,谈不上友好,也说不上死敌。
怪模怪样作了揖,壮汉咧嘴憨笑:“我只代为传话,稚君莫怪。”
他也知道一些汉人规矩,来前曾被耳提面命需好生与稚君相商,动不得粗。
“请讲。”稚君笑眯眯摊开双手,安景索性扭头不看。
“季氏翩翩佳公子,掌有财帛赛神仙。”汉子拗口背出一句俗语,安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汉子小心打量一阵,小声道:“果真面无异色。”
“浑说些什么知头不知尾的话!”安景冷笑,这市井小孩子的小曲儿也配在他们面前提?
汉子狠瞪过去,精光四射,太阳穴突出,好一个外家功夫的好手!却是要事在身,没空与不相干的人费口舌,只得按捺下性子,接道:“安公子不知市井之言自然是对的,稚君通达便是。”
“你且知会传话之人,就说我晓得了。”稚君客气侧身略弓腰,以示尊重。此人打扮并非门客,也非下仆,自是要以礼待之。
汉子往北走了几步,说道:“安公子腰间短匕还是取下的好,免得伤人伤己。”几个纵越,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安景气急败坏指着汉子离开的方向:“瞧瞧!一介莽夫都打趣我!”
稚君伸手一抄抢过对方短匕,说道:“他仅是好心人,何苦?”
安景沉默,状若鹌鹑,与稚君远算不得交心,只知他交友甚广却从不深交,其余一概不知,可谓深不可测,可相交,不可相托。
心头涌上难受之意,他痛恨胡人,偏稚君与胡人交情甚笃,思及此,如鲠在喉。
“他不过代人传话,一介绿林好汉,莫不比我等更古直潇洒?”
始终意难平,安景深吸气,惨然道:“原觉着稚君深晓胡汉不可共立,哪知是素宣走了眼。”
士族中分为三派,一派主不可共立,一派主分地而治,另一派则保持中立。
两年游学之期已末,同安景再见之日遥遥无期,再者他的身份处于政权中心,太过敏感,话只需说三分便罢。
“仗剑江湖有何不妥?”稚君反问,倒把安景问通了窍。
绿林中人不过问官府诸事,若刚那汉子乃绿林好汉,倒真与普通胡人不同。
不由恼丧:“我竟错失与他相交之机!”心中烦闷暂且不表。
汉子回得幽州城中,马不停蹄去了一处宅院,自侧门入,直进书房,门房下仆无一阻拦。
书房内空无一人,汉子急得又撩帘子又翻墨宝。
此间主人待汉子火急火燎才肯现身。
汉子胡乱扒一口水吃,说道:“话已经传了。你这人情我可两清了!”
原来这胡人曾受得一些恩惠,自小受教无功不受禄,死活应下一个人情,今日传话,便了了这债。
绛色常衣男子作揖:“多谢。”
“以后汉人的事儿,莫来寻我。”汉子重重搁下白瓷碗,径自掀帘离去。
男子宽眉浓眼,鼻梁高挺,俨然又是一名胡人。
季氏翩翩佳公子,掌有财帛赛神仙——坊间物议沸然的民谣一度惹来多方窥测,近十年,季姓男子死伤无数,少有存活者皆隐姓埋名。
稚君乃是表字,豫州季笙,掌有前朝财帛,持一卷金帛簿,载得前朝财物所藏之地。
稚君广交好友却从未深涉,无非所求平安,长年游学只为避祸,今日得一言提醒,更需速速离去。
为不拖累安景,稚君当即辞去,好在安景归家之期已近,只以为稚君有要事,并不多加追问便分道扬镳,走了一路才品出不对来。
稚君一早便知安景归家之期,清谈虽不尽人意,也没提分开之言,唯一变数则是那传话胡人,自他离去,稚君就古怪了起来。
“季氏翩翩佳公子,掌有财帛赛神仙,这里面到底暗藏什么玄机?”
安景实是想不透彻,杵在驿馆门口冥思苦想。
安家下仆一早候着,一行三人迎站出来,点头哈腰道:“三公子,老爷吩咐安宁三人来迎。”
“季氏翩翩佳公子,掌有财帛赛神仙,你可听过?”
安宁缩腰摆手,惊恐之色顿现:“公子可使不得,这等污耳的市井之言听不得!”
安景笑骂:“父亲又不会责罚于你,你倒比我还小心。”
原来安宁属安家家生子,赐姓为安,自小便伺候在安景内院,行洒扫之责,偶有一次入了安景法眼,提至里屋做了贴身小厮,身份一跃成为一等下仆,众人巴结自是不说。
“公子真使不得!”
安宁苦巴巴退几步,公子出了什么岔子,老爷舍不得责罚公子,打发他才是正经。
“你若不说,我打发了你去外院做三等下仆伺候鱼池子去!”
安宁不过是家生子,打杀都不用报备官府,士族骨血内的趾高气昂在此时的安景身上一览无余。
安宁犹自挣扎,支吾着不肯说个明白:“这句话流传了有些年头。何处方始并不可考,只晓得跟前朝秘宝脱不了干系。”
安景自然懂他话未吐完,只冷着脸说:“好啊,今日光糊弄我了!觉着我指不上旁人么?”安宁给他唬得一愣,这才和盘托出:“说是一位季姓之人得了前朝秘宝,可多财帛,其中富贵比天上神仙所持也不多让,近十年,官府抓了不少季氏人家,也杀了不少,竟是一个都不对!所以呐,只是市井流言,做不得数的!”
“前朝?可是惠帝那会儿?”
安宁摇头,小心四望说道:“听得是始皇帝那会儿的!”
——始皇帝,嬴政!
这可真是不得了,若只是市井流言为何独独来告知稚君,稚君一听得便要独自上路,稚君乃是表字,真名他还无从知晓,若稚君非季氏之子,那也是有了秘宝线索,果真稚君非常人也。
“公子,这话可不能叫老爷知道。”安宁心有惴惴。
“自然不会。”
稚君之事,他决意烂在肚中,谁也不吐露分毫。
“那便快些走!”安宁得这一句,心安笑道,“老太太天天念叨公子呢!”
“猴样!”安景笑骂,颇为期待与稚君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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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稚君一路下山,未多坐停留便去了幽州某处宅院,侧门入,穿过回廊,踏入正厅,首座之人赫然便是支使胡人带话之人。
“闻你传话,我便来了。”自顾坐下斟酒。
“多年不见,稚君又变了不少。”胡人模样的主人在脸上一抹便抓下一层人皮面具,五官轮廓分明是汉人!
“阿兄唤我阿笙即可。”稚君抬眼说道,自己躲这许多年,也从表兄眼前消失得干净,好在这些年表兄名气大,好打听,才又联系上,“倒是阿兄怎一副胡人装扮?”
“在胡地走动,自然还是胡人轻便些。”绛色常衣男子不欲多做解释,稚君也不多问,“你也莫唤我阿兄,我跟你,可一早断绝了关系。”
二人年幼时,便因市井流言,长辈断了来往,族谱都分作了两份,这层关系自然做不得数。
“是阿笙记岔了。”稚君面不改色,其实长辈断了来网,可没斩断孩子的情谊,两家住得近,拐个弯就是,两个孩子玩耍总凑一起,一如既往调皮捣蛋。
“金帛簿应传到你手里了罢?”男子直白问道。
金帛簿便是市井流言所指,万夫争抢的源头。男子使人传话想是情况已然脱出掌控,所以他放下了一切安排直接来见他。
“自然是。”
稚君双亲早在广搜季氏人家时便身死他乡,至今都未见得尸骨,至舞象之年便独讨生活,过得清贫潦倒,连私塾都不再去,再过两年,便以游学之名云游四方,想当时稚君未见尸首不肯丁忧之举引来多少责骂,人去楼空五六年还会提及季家人白养了忘恩负义不守孝道之子。
“我得了消息,胡人也晓得这事儿了,不少胡人开始打探季氏之子,你虽以表字云游多年,在豫州的痕迹还是有的。”毕竟稚君自小聪慧,任谁不夸奖,后来出了那档子事,虽人人避之不及,印象总是深刻的——豫州季氏独子季笙,下落不明。
“好在表字是后取的,鲜少人知晓。”男子感慨一二,在总角时,谁家孩子没个表字?偏生季家富贵懂礼,独子季笙却迟迟未曾取过表字,让大家伙儿很是诧异,现在想来,实在洞察先机,聪敏过人。
稚君皱眉说道:“怎今日却把这事翻出来了?”
“年年打仗,能不动心思么?”男子冷笑讥讽。
始皇帝敛财有术,身后坐拥财帛不计可数,至今未有外人能窥测究竟,八王战乱,胡汉冲突日益激烈,自是国库空虚,纵是坊间流言,也不得不抽调人手暗中探访。
士族也曾兴师动众找寻过印证流言真假,血流成河,几杀尽季氏之人还未得出结论,有人心灰意冷便将此事搁置。
“你那好友安景可信得?”男子认真询问,为了金帛簿两家近亲假意断绝关系,至今日,可出不得错。
“自然可信。”相识两年半,稚君一早把安景脾性摸得透彻。
男子轻笑道:“瞧你紧张样,你既言信,我怎会对他下手。”
原来男子以商为掩护,行绿林之事,在江湖上也算有头脸的人物。
稚君沉吟一二,说道:“表字不能用了,不若我去阿兄风月场做个小厮,混个出身。”
男子似笑非笑说道:“那可是奴籍,连商人都不如。”
“阿笙可不敢去官府那龙潭似的地方改籍呢。”稚君笑道,从今日起,稚君这个表字便石沉大海了。
“唤作阿笙也好,顺口。”
男子也不说应下,也不说不应,想想说:“呆两个月混个出身便动身踏入江湖罢,想来你身手退步得不厉害。”
俩人好一番叙旧,男子热情邀稚君住下,推辞不过,也只能随他去了客房。
多年不见,男子倒是待他极好,可待他睡下,又马上换了另一副脸孔,召来门客吩咐:“去将洛阳士族安家三公子除了。”
门客从不多问,仅听了便利落离去。
那日差人传话,碰巧这位三公子也在,就算一时想不透稚君与金帛簿的关系,事后告予任何人都将成为大麻烦。
门客粗莽,只一心在驿馆打听到三公子向南边去便马不停蹄去追,哪里懂得士族风流!安景独坐三刻钟马车便唤安宁来,雇上一艘轻快画舫,与三位美姬吟诗作对,得尽快活。至夜,同塌而眠,因守君子之义,不敢越矩分毫,顺河往南,也颇为自在。
一路追踪,门客竟是连安三公子的影子都未曾见过,不由惊诧:理应不会走漏消息才是。
门客满肚狐疑走入联络点,直走到柜台,问道:“我家稚子丢了,掌柜可曾见过?”
掌柜抬眼打量一番,谨慎接道:“可是洛阳李氏之子?”
“非也,”门客对这暗号实在叫苦不迭,文绉绉太过拗口,“是豫州……豫州笙哥儿!”话虽磕磕巴巴,掌柜却立马换了笑脸,真诚而朴实:“壮士里面请。”
掌柜引门客入暗们,掌灯问道:“壮士可是有事?”
“哎!别文绉绉的!主子吩咐寻得安三公子,如今俺跟丢了。”门客抑郁坐下,不住懊丧摆手,唉声叹气,好在在主子身边学会逢人只说三分话,半真半假。
“稍坐,我去打探一二。”掌柜也是懂行的,不多问才不招祸,说罢小心阖门出去。
“俺还没告诉是哪位安三公子!”门客一拍脑门,咋呼叫嚷。
他实则多虑,能称公子者必为士族之人,恰巧安氏士族并不多,显赫的更是凤毛麟角,洛阳安氏,只这一支称得上声名赫赫。其中安三公子也算有名——“旷达通理,风流潇洒”,这八字是士族大家中一致给的评价。
安三公子安景生母是农家女,虽作为庶子自幼长在主母身边,还是随了些亲母朴实的性子,不爱争抢,随遇而安,反倒和家中兄长相处极好。
安景好雅乐,喜清谈论述,不近政局权术,各家公子都愿与之交好,虽出身差些,为人却是顶好的,闻得归讯,洛阳与之亲近好友都纷纷备礼,欲上门拜访,更有甚者,于清晨便候在了城门口迎接。
枯坐半柱香,掌柜欢天喜地推门而进:“打听到了,打听到了!”笑着喘口气接道:“安三公子坐的画舫,算算行程,还需三日方到洛阳城外。”
门客憨厚摸摸鼻尖,他竟把水路这码事忘诸脑后,一本正经胡诌:“此事乃机密,切勿透露他人知晓。”
掌柜深以为然地点头,道:“那壮士可是要歇息两日再动身?”摸不准门客究竟为何事寻安三公子,礼节性挽留一下,正中没去处的门客下怀。
“当然歇两日再上路。”
掌柜笑容满面道:“如此我便去安排一间上房。”
“备好酒!”门客豪迈起身说道,走路生风,确是高手。
“好咧!”开门做生意,自然笑脸迎人,何况对自己人,更是怠慢不得。江湖中人,谁都惹不得,乱世战祸,皇城脚下也不见得安全,皇权交替都成常事,寻常百姓生死更没谁在意,与人和气才是生存之道。
待门客酒足饭饱又去烟花巷逛足时辰方归。
着实不务正业。
谁知他千算万算,想着提前一日上路,画舫停靠时动手再好不过,竟还是晚了一步!直奔画舫去,一刀斩掉画舫垂帘,仅见得三名美姬瑟瑟发抖抱作一团,安景及下仆全然不见踪影。
“坏了!”
定是安景先一步到了洛阳城,若安景入了洛阳,那是士族权力中心,再想动手难如登天。
心急火燎赶去洛阳城门,正巧见着安景被一干好友拥入城中画面,手边又无弓箭,只能错失良机,暗悔不已。
“美色误事!误事啊!”门客不住捶胸,他是近几年才做了男子门客,男子自是看重他一身本领,颇为宽宥,他也争气,少有纰漏,独独只爱美人,这回因在烟花巷迷上一位美貌胡姬,才耽搁了正事。
安景还不知自己从鬼门关绕了一圈,正兴致勃勃拉着几位好友嘘寒问暖,生怕冷落了谁。
“安三郎果然风流倜傥!”
安景排行第三,在士族女子中也是博了好名声,姐姐妹妹都唤一声安三郎。
“姐姐可别取笑我,谁人不知在场诸位都比我风流几分?”
一句不落痕迹的恭维更惹来几位姐妹笑声,愈发不肯轻易放过他:“好一张尖牙利嘴,在外游学两年,也没托个书信,偏就我们一日日还巴巴的把人盼!”
“好姐姐,可饶过我,改明儿我到府上好好赔罪。”
“就给李姐姐赔罪,敢情我们这几位就是泥塑的人儿了!”另几位听了他那话,更是抓住不肯放。
“姑奶奶们,改日我一一拜访可好?”安景节节败退,“今日归家,还得先请安父兄,各位高抬贵手。”
几位女子掩唇道:“瞧这可怜见的样儿,叔叔伯伯看了保不准还说我们欺了他去,还不快散了,让安三郎跪地请安去?”
明明是饶恕之言,细品还琢磨出些讽刺意味,安景争不过,动动嘴唇,终了只能作揖告辞。
几位好友原地说会子话才各自散去,女子们更小心些,连牛车四侧也小心垂下帘幔,里面一应物什俱遮得严实,姐妹们上了车,吩咐御者驱车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