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算到我们初入封都,访客会很多,二姐来访的时日已经少有客人了。所以当睦元堂的侍女通报说“清平公主驾到”时,我们十分惊喜,急急忙忙欲跟去正厅。范嬷嬷在身后咳了一声:“仪态!”
正厅里,仆从们跪了一地,父亲母亲相携等在门口,母亲招手让我们站过去。
只闻宫人尖细的嗓音:“清平公主驾到——”一名盛装华服的年轻女子身边围着一大群人走向我们,前呼后拥,众星拱月。那是我二姐,她身着青莲色宫装,长裙曳地,广袖临风,每走一步身上似有金色波光浮动,因步子有些急,长长的披帛飘了起来。
“微臣恭迎公主殿下。”父亲带着我们跪拜下去。透过缝隙,我看见二姐绝美绣鞋上两颗浑圆亮泽的明珠。
“爹,娘,你们这是做什么呀!快请起!”二姐激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阵环珮撞击的琅琅清声,衣物摩擦的窸窣碎响。
我和姐姐跟着父亲母亲站起来,看见了我日思夜想的亲人,她的头发被高高梳起,发髻上堆满了金银朱钗,像一面扇子半展开来。我虽在翡华居见识过那些华贵的首饰,可如今见了这些天家御用,我也说不出名字来,只觉璀璨夺目,眼花缭乱。她的眉梢尖尖上挑,额心朱红花钿,双耳缀着几颗镶金血红方块宝石,仿佛能将那圆润娇嫩的耳垂拉长三寸!
跟在一旁的老嬷嬷响亮地清了清嗓子,剜了二姐一眼,二姐立即笑了笑,道:“姨夫,姨母,涟儿自离开渌城,思念之情一刻都不曾断过,思若,小合,姐姐无时无刻不牵挂你们两个。母后留我住在皇宫,今日终有机会出宫拜访,害你们盼了多日,是涟儿的不是。”
母亲早已拿出手帕拭泪,哽咽道:“见到就好,见到就好。”
二姐看着我,抿起嘴唇,笑眼里晶莹闪烁:“思若,小合,快过来,让姐姐看看长高了没有。”
我上前拉住二姐的手,那双帮着母亲做事的,乖巧的双手啊,如今,更加白皙细滑,唯有晶莹圆润的拇指与食指指甲露在外面,其余全被珍珠护甲遮住了。我美若天仙的二姐呀,从没有想象过她穿金戴银的样子,仙子怎么戴着这么繁复的首饰,怎么打扮得这样富贵?她粉润的嘴唇涂成朱红,因强忍哭意而抿起,又可笑又可爱。
看着她陌生而熟悉的脸颊,我哽咽道:“姐,你变了好多,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二姐笑着眨眨眼,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落。“小合也变了。你我上次分别……你还未满十五,如今已是快要成年的大姑娘了,姐姐也快认不出来了。”
三姐也颇为动容,道:“思合如今比我都要高了,穿衣费的料子是最多的。”
“站在门口做什么,快些入座罢。”父亲温和道。
“哟,你看这,欢喜的,涟儿快进来。公公、嬷嬷,请。”母亲欢欢喜喜地托着二姐的臂弯往屋里引。一群人你邀我我让你闹闹腾腾挤入了厅堂。
入座后,二姐笑道:“许久都不曾这样热闹了。两年前我和王兄来这封都后,就很少与他见面。陛下为王兄安排了王府,而我就被母后留在宫里,不曾出宫。今日是头一回。”
“你在封都这两年多可还适应?”母亲道。
二姐安慰地握着母亲的手,道:“母后待我很好,没什么不能适应的。”
“说到底,太后娘娘是你的生母,自然不会亏待你。”父亲道。
“太后她……还好吗?”母亲轻声问。
“母后虽然清瘦,但身体康健,且宫中不缺名贵补品,她一切都好。”二姐笑道。
“清瘦啊……”母亲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说道,“你在宫里要好好保重身体,太后她也一样要保重啊,我记得她从前并不算瘦,特别是怀你和淮儿时,可丰腴了……”
“对了,父亲、母亲,涟儿此次还带了一些薄礼,恭贺乔迁之喜。”二姐看向身边的宫女,宫女立即带领仆从们抬上来两个大箱子。打开一看一个里面装着珠宝、金银玉石摆件,另一个装着女眷们的首饰、香料、绸缎等等。
“你人来了就好,还送什么礼物,钟奚。”母亲招了招手。
钟管家带着人把礼物挪走了。
寒暄了几句后,我们带着二姐参观我们的新府邸,随后母亲把二姐单独叫到房中叮嘱。我和三姐候在侧厅。
看着三姐一整天都很开心的样子,我也为她感到高兴。虽然有令人不快的记忆,但是只有团聚和家人才能带来由衷的喜悦。
等了许久,二姐才从母亲房中走出,我俩立刻迎上去,搀住二姐。
“姐,母亲说什么说了这样久?”
“姐,你陪陪我们吧。”
二姐面露柔和的笑容,道:“你们两个小丫头,还是这么形影不离。”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三姐,三姐并没有别的反应,我又笑着对二姐说:“二姐,如今你贵为公主,有没有追求你的青年才俊?”
三姐附和,很有默契地与我共同维持着这亲密的谎言。
“你这小鬼,这么关心姐姐,怎么不好好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二姐点了点我的脑门,“我一定要与姨母说,快快地把你俩嫁出去!”
二姐说罢,面露难色,三姐笑了一声,道:“姐姐,您这是心虚了吗?快讲讲!”
“殿下。”宫女打断了我们,“时辰不早了,该回宫了。”
二姐生动的双眸黯淡了下去。
“姐,你什么时候能再来看我们?”
“也许不久之后吧。不过若是你俩其中一个出阁,我想会很快又见面了。”二姐故作轻松道。
我笑了一下,跟着姐姐们回到了会客厅。父亲母亲也在那里等候。
母亲不停地用手帕拭泪,父亲安慰着她。我们把姐姐送到了秦府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母亲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靠在父亲肩头。我也忍不住湿润了双眼。起风了,我眨眨眼,眼角也浸上温热。
“姐姐,你要保重!下次再来看我们!”我朝那远去的回宫队伍挥舞着手绢,希望二姐能探出头来再看我们一眼,可是她并没有,也许,正在轿上哭得不能自已吧。想到这里,我又不由的一阵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