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就看见爹爹、大哥、二姐、三姐披衣进来,围在我床头。三姐带着哭腔说:“你这臭丫头,一睡睡两天,想急死我们啊!”我发现她眼睛肿肿的。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爹爹如释重负的声音响起,我看见他眉间少有的倦色。
二姐和娘亲一样又落泪了,她哭哭啼啼道:“小合……可吓死姐姐了……”
大哥的眼睛也难得一见地红着,看着我的眼睛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讲,可是,他只是柔和地笑着说:“小合,你可睡饱咯。”
我看着这一大家人,忽然很不争气的像二姐一样掉泪了。我秦思合自小难得掉眼泪,可是为什么在不难过的时候也会流泪呢?
刚醒一会儿又昏昏沉沉的。隐约听见大哥说:“爹、娘,你们先休息吧,你们守了一天了,换我来。”
第二日清晨,我很早就醒了,睁开眼,大哥正倚在床头看我。我对他眨眨眼:“哥哥,我饿了。”
不一会儿,娘端着一碗热粥进了屋。
“大哥呢?”我朝门外望。
“我让他去吃了。”娘把碗递给我说,“娘用冷水泡过了,不烫。”
“哦。”我支起身子,接过碗,努力吸着香喷喷的米饭的气息,开始小口喝起来。
娘连忙给我披上衣裳,目光飞快地往我的脖子上一扫,小心翼翼地问我:“合儿,能给告诉娘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一想到那晚,我心里就堵得慌,特别闷,憋得难受。我迫使自己不去想那些事,就努力摇头:“不要问我,我不知道。”
娘也不再说什么,静静地看我吃着,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你回来那晚昏睡着,摇都摇不醒,半夜又开始发热,小脸通红,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好容易醒了,就要好好休息,病好之前不许出去。”
我轻微地点点头,问:“我睡着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娘伸手整理我肩上的衣裳,一边说:“你大概是在做梦,说的话听不清楚。你记得做什么梦了吗?”
娘这一问,我倒不知该如何给她解释了,难道要一一描述吗?我好累,想想都累,便把碗里的粥喝掉,说:“记不清了。”
娘亲接过我手中的空碗,起身道:“那你好好卧床休息,我去刷碗了。有事叫我们。”
“好。”
娘轻手轻脚合上门。我听见她下楼的的脚步声逐渐弱了。
我把被子往上提了一些,抱在胸前,很软和很舒服。我靠在床头,目光扫视着我的房间。娘怕我又着凉,就将窗户合上了。看不见外边是什么天气,光线微妙地透进来,桌上的木偶在对我微笑。我的长笛安静地躺在丝绒套子里,被挂在窗边,就像一个沉睡的婴儿。
一阵风将窗户吹响,外面街道上传来人声,有一叶小舟划过来了,船夫在吆喝着,对面的人家打开了窗户,好像把晒好的被单收进了屋子。
卖糖葫芦的小贩走近又走远,在我家楼下停了停。我听见三姐说话的声音。这个馋鬼,又出去买糖葫芦吃了。
娘和姐姐们在楼下说话,时不时传来机杼声响。这时传来一阵清晰的上楼梯的脚步声,也许是三姐,但她走到一半又被叫下去了。
我把所有的重量都放在床柱上,慢慢回想那两日发生的事。那天,我们去听了戏。我看见二姐和钟阳哥哥在一起说悄悄话,我和明月、明珠在湖心划船,然后,盛琰说他心仪我。我把他气跑之后,他就没有和我们一起过乞巧了,没有和我们一起听戏、一起逛灯市。他真的生气了。然后我遇见了一个很特别的外乡人,他的眼睛比钟阳哥哥还要美。
说起钟阳哥哥,我生死一线的时候,我无助流泪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也没有做。我若是不幸没命了,他也只会作为朋友,甚至二姐夫来给我送行吧。我这么这么的喜欢他,可是真到了关键时候,为什么他只是远远地观望呢?他也就这样了吧。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妇女的吆喝,两三声之后,一盆水泼了出去,紧接着传来一名男子的叫唤声。
“哪家大姐不长眼睛!没看见有人吗?”
“小哥不是我说你,我叫你叫了了六七下你都没听见,那可怨不得我!”
楼下那两人吵起来,邻居养的狗也跟着吠叫。对面的大婶是个性急的胖女人,我一般是退让三分的,哪晓得路人撞上了。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街上热闹起来。
我在房间里幸灾乐祸地笑着,开怀地笑着,这样一个有生气的渌城才是我出生成长的地方啊。
正午,三姐把午饭给我送上楼。今天中午是蔬菜粥,有一点咸味,鲜鲜的。我拿着勺子舀着吃。三姐坐在床头陪着我,跟我闲聊。
“姐,我昨晚梦见你了。”我口齿不清道。
“梦见我什么?”她饶有兴趣。
我认真想了想,说:“梦见你追人家盛琰追着不放。”
三姐略微惊讶地看着我,笑道:“怎么会呢?梦是假的。”
我说:“我又没说你真的追着他跑,只是梦见嘛。”
“你和盛琰那小子到底怎么回事?要真的闹矛盾,各退一步就是了。前日我跟他说你昏迷不醒,他吓坏了,那小子心里还是有你的。”三姐一边说话,手指一边绕着自己的一缕长发玩。
“啊?那钟阳哥哥和官晴也知道了?”钟阳哥哥会是什么反应?他会很担心我吗?我心存侥幸。
“街坊邻居都知道了,但是最沉不住气的还是盛琰,他还让他爹找人来给你看病呢。你瞧你,大家多担心你。”三姐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
我低下头去喝粥。三姐盯着我喝。这时大哥二姐一起进来看我。
“四妹,你好些了吗?”二姐扶着床柱柔柔地问。
我咧嘴笑:“好些了。”
大哥俯下身来揉揉我的额头,笑着说:“看样子精神不错,再过几日就全好了。”
门外传来一声咳嗽,爹爹进来了,看着哥哥姐姐挤在房间里,吩咐道:“小合才刚刚醒,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还怕不能打扰她休息?”
三姐解释:“我是来给小妹送饭。”
爹爹摆摆手:“都出去,我有几句话要给小合讲。”
哥哥姐姐们慢吞吞地出去了。
爹爹坐在床前,语重心长。“以后外出,一定要好好跟着哥哥姐姐,遇见不熟悉的人,识趣点,少惹麻烦。你看你的脖子,现在印子都还没消。你娘说,你不肯讲当晚发生的事,我们家的人为人和善,应该不会有人故意找麻烦。”爹爹停顿片刻,又道,“船夫说你那晚跟一对异乡来的兄妹一同乘船,在风月小港先上岸,你老实说,是不是去青楼了?”
我艰难地点点头。若是撒谎,也找不出更好的借口,只好承认。只是爹爹实在厉害,什么都猜得到。
爹爹点头,道:“这次算是一个教训,今后你自己要当心。你娘都快急死了。我不多说,你自己好好想想。”
我低头不语。爹爹把我的粥碗拿下楼去了。
卧床休息两日,官晴来探望我,许府与盛府都送来补品,我受宠若惊,我生病还惊动了许伯伯和盛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