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后的后来,有人问唐欢喜,觉得这辈子最让自己“大悲大喜”的事情是什么,她思忖良久,却还是定格在于佑和额头缠着绷带躺在床上的场景,以及他那像抗战时的伤员一般看向她的眼神。
那副广告牌坠落下来的时候,他甚至想都没想便扑在她的身上,而如今,她看着他苍白的脸庞,疯了一般扑倒床上,紧紧地抱住他,那拥抱仿佛要将他钳入骨髓。
直到那一刻唐欢喜终于明白,什么都不重要了。
乔姿有多爱他不重要了,季熏为什么会来于氏也不重要了,甚至,唐欢喜觉得,她和于佑和之间的爱情和婚姻,究竟是有多不确定都不重要了。或许在外人看来,他们只是豪门联姻天赐良缘一对璧人,或许最开始的开始,这感情也是不得不进展下去的逢场作戏,她只知道她是爱着他的,而对他的感觉却一直模糊不可知,但现在,她清楚了。
他扑到她身上的那一刻,广告牌重重的砸中他的头部。
世界像是被谁的大手用力的捏变了形,湖泊大海,山脉森林,一瞬间都被挤压到了一起。
听见洪水四处泛滥的声音,也可以听见森林折断的咔嚓咔嚓声。
周围成群的人边跑边喊“地震了”,有过来维持秩序疏通人.流的警察,安慰着说“别担心,只是余震”。
她走进于佑和病房的时候,他正安静的躺在床上,胸口随着呼吸的频率,轻轻地一起一伏。
他像是一直处于睡眠最深的谷底,睡眠吃掉了他的手,他的脚,他的肋骨,他的心,他的脏腑,当然也吃掉了他的痛觉。
起初他隐约能听到那轻微的啜泣,后来连他的听觉也被吃掉了。
可惜他的灵魂是宴席最后才上的汤,只能静静的在一边见证所有的饕餮。
他的脸色苍白,呼吸很慢,胸口持续起伏着,他的眉毛轻轻皱在一起,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在经受痛苦。
他留在一个别人都去不了的世界里,挣扎着想要回来。
外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场余震真的只是人们一时喝醉了头晕而已。
她趴在床边上,低低的啜泣,直到杜嘉烈轻轻将她拉开,然后挥手示意几个护士进来,将于佑和转入监护病房。
推出去的时候,门外长椅上的李春明和季熏同时起身,连带着身后还有乔姿,她心急如焚,却没有进去。
杜嘉烈将口罩摘下来,安慰大家说:“他伤得不重,还在昏迷阶段,用不了太久就会醒来的,别担心。”
大家跟着到了监护病房,看着心跳仪器上的微弱曲线。大家都隔着玻璃,只能默默地看着带着氧气面罩一动不动的于佑和,却没办法靠近,对他说话。
季熏头一个将头转过去,微笑着背对大家说:“既然无大碍,那我就先走了。”说着,她拎起包,朝走廊尽头走去,高跟鞋与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李春明追过去:“我送你。”
唐欢喜似是觉得有些话要说,看着两个人越发远去的背影,她如鲠在喉,终于在季熏即将走入楼梯拐角时,她喊住她:“那个谁……”
喊出口她就后悔,她不知道如今该怎么称呼她,是季熏,还是季熏姐,或者是季总监,所有称呼在挤出她嘴巴的瞬间,统统变成了“那个谁”。
好在,季熏真的顿住了脚,只是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只是在拐角处顿住了脚,像是知道她是在喊她,也知道她对她有话要说。
“谢谢你。”唐欢喜绷紧的神经瞬时松懈了下来,肩膀也垮了下去,好像高中时政治老师提问她回答问题,她在讲出答案后一瞬间的放松。
楼梯间又响起那双高跟鞋发出的清脆声响,季熏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好像是别人刚说了“站住”她便站住,别人说了“你可以走了”她便走了。
期间头也未回。
所以唐欢喜不知道,背对着她走去的季熏,浓密的大波浪卷发下,是那张微笑着的脸,没有任何虚伪与不屑,像一朵洁白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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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PS:二人之间关系很微妙,并没有正式的和好,彼此之间也还是有些势不两立的劲头,但心里的芥蒂正在慢慢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