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奔袭辗转,在呼河草原中部游窜。卓煜伤势竟然已有好转,实在令杨兆兴等人惊喜万分。他们权当是卓煜所受伤害其实并未有预想中那般严重,殊不知若非帝雀血脉,此时的卓煜,恐怕早已命陨。
夔兽在一旁沉默嚼着地上枯黄的干草,这些干草已然撒入云夔军特意配置的丹药粉末,若非如此,定然无法维持夔兽这般长久的奔袭。
卓煜斜欹(qi,一声)荒石之上,有些无聊地望着天际闪烁的星辰,澹台夕玦已经随大军出征,这个小型宿地之中,仅仅只有百余名伤员以及数十名戍守此处的夔骑将士。
星辰更迭千载,却不会在一时变幻。而那些一时逝去的人,却只能存在于永恒的记忆之中。或许,他们死后真的如人所言,命魂入天,成为那天际的繁星。只是,谁才是我的星,谁哪里的归宿才能让我找到你们呢?
思绪万千重叠浮现,卓煜仿佛在静谧辰空之中望见了那些依稀出现在自己演练的亲人,望见了那条贯穿临沧的浩淼沧江。三年来的平静生活骤然打破,他即将走上一条永远无法回头的复仇之路。接连游走在生死线上使得卓煜心中极度疲倦,这不是惶恐,仅仅只是因为抑压漫长岁月所凝聚而成的倦哀涌入脑海。或许死在荒洲会是一种极为美妙的结局,那般解脱之后,我的命魂,归宿的星海,会是临沧城中雕檐镂玉的临沧侯府吗?
“卓公子,来,喝碗肉汤。”一名满脸褶皱,手臂上缠绕褐色浸血绷带的夔骑老军士用另一只完好的手端来一碗肉汤,递到卓煜跟前。这名老军士约莫五十岁年纪,涯江之畔,卓煜连山舞剑,曾无意中救了这名老军士的性命,因而此时若有若无之中,他对卓煜都心存感激。
“多谢!”卓煜从脸上挤出一堆笑容,伸手端过肉汤,声音显得有些虚弱。
“卓公子在想些什么?”老军士凑着做了过来,不算熟络,但两人之间的距离把握的相当好。
曾经临沧歌舫的少年郎此时显得有些沉默,并非他不善言谈,只是略微感慨之后显得有些寂落。他微吸了口气,长叹呼出,“没什么,一些旧事罢了。”
“他们说卓公子也是夔城人?”寻着一些话题,老军士在那里陪着卓煜闲聊起来。
“嗯,算是吧,住在南十三巷。”卓煜想了想,蓦地问道,“将军他们多久回来?”
“怕是会有一些时候,前面那个部族看起来实力不弱,要全歼敌军,还得费一番功夫。”
大军留下卓煜等二百余人,并非就是直接放弃他们,试想若是一旦受伤便选择放弃,整个骑军之中,谁还有再战之意?此时军中留守只剩阚越一人,却是因为粮秣只剩三日之用,连阔海不惜再次暴露行踪,只是为了获取荒洲部族之中的存粮而已。
隐约之间,卓煜又察觉到一丝空间波动,不由将目光移向留守的祁阳关大将阚越。然而在卓煜看向阚越的瞬间,那名来自祁阳关的大将蓦地转头,将目光停留在此刻已然若有若无偏移到别处方向的卓煜身上。
“怎么了,卓公子?”云夔军老军士低声询问道。
卓煜假装摇了摇头,“哦,没事!”随即将这一切疑惑都埋在心底,他蹙着眉,心中不祥的预感升腾而起。
呼河草原临近涯江,一直以来都是水草丰满之地,即便今年遭受五百年难遇的旱灾,呼河草原各部存粮还是能够勉强支撑整个部族熬过这段时间。
而此时,因为整个荒洲形势,呼河草原各部族已结为联盟,互通声气,为的就是抵御一些天灾绝收,无法生存的流浪部族前来草原夺取粮食。虽然整个呼河草原都在桀族统御范围之中,生死存亡之时,桀族的强大实力也不过是一纸空谈。
夜静谧无声,夔兽青镰兽蹄之上尽皆围裹厚厚一层软布,大军奔驰在呼河草原此时尽显枯容的草地之上,竟没有半点声响。软布裹住兽蹄只是为了临近部族营地之时有用,真正隔绝整个骑军奔袭声响的,还是杨兆兴手中一枚特殊的阵枢。云夔铁骑之所以能够蜚声云洲,正是凭借其两大军阵,一是夔阵,另一个则是被澹台家命名为羽阵的军阵。羽阵阵枢可隐匿多达万人骑军,在骑军接近敌人一里之内都难以发现行踪,而软布裹住兽蹄之后,大军暴露的时间更少,待到夔骑与敌人短兵相接之时,一些弱小部族甚至还没有强者能够发觉。
大军奔袭若云,横纵如风,杨兆兴一马当先,帅斛山卫在骑军前侧。而与他并行的,正是祁阳关将军连阔海。
转瞬之间,依稀灯火出现在骑军眼前。呼河草原这个名叫金罗族的小型部族仅仅只有三万余人,族中拥有强大战力的战士不多,即便他们的族长,也不过仅仅半虚境界。帐篷之中,隐约闪现着兽油灯芯波动之后摇曳的灯光。已然沉睡的金罗族族长蓦地从兽毡之中窜出,运转元力,冲着夜空厉声喝道,“敌袭!”
然而当他声音落下的时候,云夔铁骑,腾风而至。夔骑将士手中瞬间燃起无数火把,朝着金罗族部族营帐投去。只是部族贮存粮草的地方,依旧漆黑一片。
祁阳关与荒洲作战多年,对荒洲大大小小各部族营帐陈列都有一定的了解,自然不会误烧粮草。
那名吼声而出的金罗族族长瞬间被连阔海一战斩去,整个部族陷入一阵惶恐之中,妇孺小孩尽皆啼号,老人拿起战刀冲出毡帐保护自己的族人。所有的金罗族族人都明白,一旦真正失去抵抗,沦为俘虏,在今冬这种情况之下,整个部族,不可能存在活口。
澹台夕玦跟随杨兆兴冲杀在最前方,这也算是澹台玄烨的一种照顾。这种照顾自然并非溺爱,因为澹台玄烨知道斛山卫卫将杨兆兴是一员敢于死战的智将,跟在他身边,自己儿子能够学到更多东西。当然,面临的死亡,也会增加。
整个夔骑冲入营地之时已经分为三股,两侧各有一千人成扇形包围而去,防止任何一名金罗族族人走脱。涯江之畔已然行踪暴露,连阔海必须要让敌人无法猜测到自己的行踪,即便是越过呼河草原,他所选的道路,也是悖于常人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