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已经被捆缚的烈轲面色狰狞，一阵乱叫，对着杨兆兴等人厉声斥问，只是刚开口的瞬间，便被那名小校直击腹部，剧烈的疼痛让他伛偻腰身想要坐在地上，却一把被旁侧一名将士强行锁住，依旧直直面对着刘元庆投来的质疑目光。
“告诉我，你是那个部族的？”杨兆兴的声音有些低沉，说的却并不是云洲语言，这样的声音略带一种历经北地风霜的沧桑，亦或者一种极其荒然的味道。这种荒洲的语言对于杨兆兴来讲并没有丝毫障碍，夔城之中本就有许多来自荒洲的商贩，夔城人或多或少都会说上一两句。而对于军队里的人，尤其是燕北地区的军士来讲，这种语言却是他们必须要求掌握的。
“云洲人，你们休想从我这里得到半点消息！”烈轲眼神中的恐惧刺激着他的大脑神经，然而此刻，他却倔强地表现出一种慷慨赴死地凛然大义。即便他想要逃到云洲，即便此刻他的部族已经不再关心他的生死，然而他是一名战士，谷辽烈族的战士，一种近乎虚无的莫名荣耀与责任的归属使得烈轲挣扎着对着刘元庆咆哮道。
“洪先，半个时辰，我要知道情况。”杨兆兴对立于一旁的副将杞洪先说道。
“是，将军。”
大军奔袭至此已有三个时辰，尽是荒无人烟的雪地。一处简易石桌之上，王僧绰将荒洲河图铺展，对连阔海等人说道，“我们刚刚到达荒洲西部涯江区域，再往东走，就是谷辽族的领地。据杨将军所得情报，谷辽族族长烈启是一名虚境强者，麾下有战士三万人，实力在涯江地区算得上前列。现在整个谷辽族也陷入粮荒之中，牛羊死了大半，自己种植的一些青稞也几乎绝收，部族之中已经陷入一种半混乱状态。”
烈轲自然抵不住军中一些嫉妒残忍的这么手段，没过多久，就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尽皆告知。王僧绰将自杨兆兴那里所得的消息整合出来，没有掺杂任何自己的观点，平静地在荒洲河图上用手指指画。
“谷辽族有多少人，整个部族地分布情况如何？”连阔海略一沉思，对着杨兆兴问道。
“整个部族有四十万到六十万人，部族分布比较散，从涯江下游到呼河草原都有分布，而且谷辽族依附的是桀族，恐怕会得到一些来自荒洲上层地功法。卑职建议绕过谷辽族，从涯江中游绕至克钦草原，然后再往北走。”
原先制定的计划便是从这条线路直达岚轮地区，然后越过荒洲中部的普罗山脉，再直接奔袭至焉支山下。若是绕道而行，不但会打乱计划，还会影响行程，拖延整个行军时间。这对这样一支深入荒洲的燕军来讲，是极其危险的事。
杨兆兴此时所说，却是害怕自身行踪暴露。从涯江下游到呼河草原部族众多，除了谷辽族之外，还有许多小型部族，分布较散，区域很广。一旦进入，必定招致敌人察觉，而他们六千人马又没有足够的时间解决这样的隐患，此消彼长，行踪暴露几乎是必然。
连阔海又将目光移向王僧绰，向他征询意见。这个来自浮川王阀的世家子弟，在谋略远见之上，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更何况从打算进入荒洲以来，王僧绰对荒洲地形乃至各部族之间关系等情况，都已了属于胸。
“将军，末将以为，还是按原计划行军最好。涯江中游的克钦族比谷辽族更为可怕，整个克钦族带甲达到十万人，而且兵力十分集中。若是我们路过克钦草原被他们发现，到时候定然免不了一场恶战。克钦族定然不可能阻挡我军，但到时候我军必然损伤重大。”王僧绰所看了看刘元庆，接着说道，“虽然从谷辽族经过容易被发现，但我们可以以急行军绕看敌人视线，所承受的损害相对较小一些。以夔兽青镰的速度，我想即便暴露行踪，也不会有带大影响。”
王僧绰没有说的是，一旦暴露行踪，那么他们在完成对月族族地的奇袭之后，定然无法顺利折返流波山，到时候几乎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然而单从任务而言，王僧绰所说的，无疑是正确的。
至于对雪隼将他们行踪告知月族的情况，王僧绰并未放在心上。整个荒洲，除了四大部族，像谷辽等其余部族，并未有云隼等速度赶超青镰夔兽的荒兽存在，那么即便被发现，焉支山那边也不可能第一时间得到消失，对大军奇袭自然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将军，一旦我军暴露……”杨兆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连阔海直接打断，“不用多说，就从谷辽族族地过去，叫斥候提高警惕，杨将军，有些时候，不能有妇人之仁。”
既然一战牵系往后十数年乃至数十年的云荒二洲的军略形势，那自然不能等闲儿戏，矫作姿态。杨兆兴自知自己的确考虑欠佳，即便不忍所士卒性命，也只得悻悻离去。
仅仅一刻钟未到，大军便准备开拔前行。杨兆兴议事回来之后，神色未有半点变化，然而卓煜却瞧出一些端倪。
“将军，怎么了？”此时卓煜策动夔兽上前，轻声问道。
杨兆兴摇了摇头，“没什么，马上出发，准备一下。”
斛山千羽两卫乃是雪城王亲自从小商河带到祁阳关的，大军出发之前，杨兆兴同关林就已经知道不可能安稳地将手中近三千夔骑全数带回，然而当时毕竟还存有一丝希望，让人有个念想。只是而今，他同关林都已经知道那丝希望其实就是近乎没有的渺茫。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河山天下，几处兴亡过手之间，了不确的，还是他们这些铠胄在身的将士的性命。想到此处，杨兆兴不由又摇了摇头，一抹苦笑，浮现在他脸上。下一刻，他翻乘夔兽之上，大军开拔，辗转涯江沿岸无数部族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