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夜白的伤势比想象中的还要重,天启破虚之后,对天地之威的感悟相接相连,他以一人之力抗下月华天势,更兼护持百余人安危,又怎可能不受重创。神识虽然还算清醒,然而幽府之中,却已然混乱一团。
然而得失岂是如此简单而论,圣道之途,第一次在独孤夜白眼前展现,此时乘坐雪豹之上的独孤夜白闭目冥想,任由雪豹随着众人疾驰,再不做其他,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那月华落下湮灭人间的天地圣道大势,汲取感悟,迅速消化。
连阔海接管了一切,指挥着仅存的百余人,连夜奔窜。此时夔兽镰兽尽数亡去,他们所能凭借的,不过一些残留下来的异兽战骑。而诸如雪豹等强大的月族坐骑,也只有虚境以上的强者方才拥有。
逃亡路线的军略没有出自王僧绰阚越等人之手,他们对于北荒洲地形的了解,自然没有那些来自荒洲本土的囚徒熟悉。然而出乎预料的是,大军没有走来时普罗山的那条路线,也没有从岚轮丘陵通过。他们,在往北走。
南辕北辙,本是远路。然而此刻,卓煜等人,却是真的在朝着东北方向的北冰原地区前进。
没有人比寒羌族人更加了解北冰原,这片寸草不生的地域,从来就没有人荒洲人愿意来到这里。除了当年被冒顿单于驱赶到北冰原的寒羌族外,几乎就见不到其他族群。
然而自十七年前桀族起大军压进北冰原,寒羌族长突发眸战死一线天,寒羌族残部北迁极地寒域之后,真正对北冰原了解的人,已经很少出现。所幸有突发渊的存在,连阔海方才下定决心前往令荒洲人也心悸不已的北冰原,乃至于更北处的极地寒域。
“将军,这样的寒气我们根本无法承受,再往北走定然只有死路一条!”杨兆兴对着连阔海说话之时,整个夔骑,仅剩二十人。关林已然在月神庙一役中阵亡,此时夔骑所能倚靠的,唯有杨兆兴一人而已。
连阔海没有说话,只是前方引路的突发渊蓦地回头,在漫天风雪之中对着杨兆兴咆哮道,“你知道月神庙对荒洲那些蛮子意味着什么?那是他们的命!”
“你现在想要往回走,我突发渊不拦你,过不了三天,你就会被那些蛮子杀死,你毁的是月神庙,不是一个部族,知道吗,云州人!”突发渊的声音嘶吼传来,却是让杨兆兴神色一黯。
他已经知道,从北冰原出去之后,他的士卒,又将有人埋骨于此。已经死了那么多,还要有人在这无战的逃亡之中死去,他杨兆兴,何以见他们的妻儿?
然而,此刻渺小的他,竟无计可施。以他的实力,仅仅只有护持住澹台夕玦一人而已。
“只有从北冰原走,这里可以直达天渊之右,绕过天渊,再往南,我们就可以到洱海!”
荒洲东部有一条冠绝整个荒洲的巨大深渊,被荒洲人冠以天渊称谓。荒洲各部族生活在天渊之左,而天渊之右,则是荒兽的天下。像月族的灵月雪豹,桀、狄二族的镰兽,蛮族的鬼方兽,都是各族先辈于天渊之右猎捕豢养所得。而从北冰原到天渊之右的路,整个荒洲,也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谁又会将他们的行踪联想至那荒兽密布的凶恶之地。
而与天渊相接的便是燕国牟冰郡的洱海。渡过洱海,直达牟冰,那时,他们这群逃亡者,才算是真正安全。若此时折返,以独孤夜白伤势若此的情况,又怎可能护持所有人安全返回云洲。北辙之途,即便再为艰难,恐怕也比南辕之路好上许多。
风雪绵肆,突发渊的声音被压得有些小,寒羌族残部北入极地寒域,而他突发渊,却已不再打算前往更北更恶劣的地域寻找那些此时可能已然化为一堆冰骸的族人。
整个月族已然乱成一团,月族公主拓跋雪瑶亲至月族澜月部,澜月部大王,月族左部大王拓跋荻率军至焉支山下月族族地,一片废墟狼藉。而焉支山上月神庙,灰飞烟灭。
若是原本应该存在在族地的二十万月骑还在,决计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拓跋齐走后没有做过多安排,仅仅只是调遣周围一些部族稍向族地靠拢,然而这些安排,却依旧无法阻挡族地覆灭,神庙被毁的惨况。
这已不再是月族一族之事,神庙被毁,已然成为整个荒洲的大事。这件事再怎么遮掩也无法瞒住,因而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便传至荒洲各部。
没有人知道那些入侵者是否还在,月神庙消失的一刹那,除却独孤夜白等,所有人都化为齑粉,了无踪迹。而连阔海等人逃离的路线,早已被自己遮掩。
人间蒸发,还是尽数死去?无人知晓。然而此时,拓跋荻等人,却知道整个月族,正在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数万年未有的,旷世之灾。
只有荒洲人知道月神庙对于月族的重要,若非守着焉支山,若非守着焉支山上月神庙,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附庸聚拢在月族麾下。而已然颓势千年的月族,怕是早已被荒洲其余部族蚕食殆尽。
拓跋荻在下令禁绝一切人谈及神庙之事同时,已经命令月族本部以及一些心腹族群做好迎战准备,并且动用雪隼在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往祁阳关处。
所有知道这一切意味的人都在翘首期盼,只有那个远在万里之外的月族单于,才能够成为整个月族的倚托。
又或者,带回的,同样只有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