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柯山狱之中,赫连雨仔细倾听着外界的一切变化,她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指节上的突骨有些泛白,不时作响的骨节声音让她内心在微颤,那是一种恐惧,一种对于死亡的恐惧。
然而她没有慌乱,对着自己露出一个仿似曼陀罗花一样的笑容。在斧柯山狱所待的这些年,她的手中,不知结果了多少的性命,此时她所遭遇的,其实早已注定。这就是命,对于信仰月神的荒洲部族来讲,对与命运的信仰,比之云洲,来的更为强烈。
赫连雨缓缓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朝着那些牢笼之中的人走去。无数雨凭虚空落下,墨黑之中带有一丝殷红,散发这死亡的气息。那些雨滴萦绕在赫连雨身体周围,将她的面庞映衬出一种可怕的妖冶。
她走过的地方,两侧被关押的牢笼之中,那些囚徒陷入一阵恐慌之中。他们的面庞沾染到那些雨珠,瞬间便被腐蚀,雨滴顺着他们的血脉钻入新房,一点一点,撕啮着他们的生命。雨水,血水,交融交织,那些哀嚎乞怜的囚徒,最终只剩下一滩瞧不出模样的水渍淌在漆黑的砖石之上。
命魂湮灭,然而魂不归星海,永寂黄泉。
这是赫连雨燃烧生命所释放而出的本命之雨,虚境强者的命雨,又岂是这些被关押在牢笼之中,元力尽失,全无半点防御的囚徒所能抵挡的。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将成为她的殉葬品。
然而最深处的一处牢笼之中,夜白感知着链锁之中的符文力量愈来愈弱,他已经知晓,而今的斧柯山狱的护山大阵,已经被人攻破。
那些一直缠绕在链锁之上的力量不再能够束缚他,或许仅仅只是一点元力的震荡,他就足以将这些链锁尽数断裂。然而夜白的体内何止空虚一片,早已枯竭的幽府裂纹交织,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生的气息。
而朝着他走来的,还有赫连雨本命雨所释放的死亡味道。
夜白闭上双眸,没再理会外界的一切。天地之间的大道感知朝着他逐渐汇聚,在这处阴暗的角落,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赫连雨感知到这里的变化,神色一变,朝着里面这处牢狱疾驰而来。这里关押着整个斧柯山狱最重要的犯人,也是曾经最强大的犯人,他必须要死。
雨雾凝聚在赫连雨身体周围,一团漆黑的血雾在四周围绕,却没有半点逸散。骤然之间,赫连雨身体之上的那些雨雾,像是离弦之箭,奔雷一般朝着最深处牢笼之中的那个犯人射杀而去。
天地之间,刹那风云变幻,落柯阵中,与阚越苦苦缠斗一起的耶律楚缺惊愕地看着此时斧柯山周围变幻迭涌的元力浪潮,已然明白此时狱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人,那个令所有人忌惮的绝世强者,已然挣脱他的囚笼,他,重生。
神煌剑,以大道斩苍穹的神煌剑,重临人间。
神煌剑诀,令天下之人忌惮的至强剑诀,在消失云荒二洲十数年之后,再次回到这片大地之上。此时斧柯山上元力浪涌不休,而天地骤变,四方元力汇聚,朝着斧柯山山顶之上聚拢,浪打拍案,裹旋成一道极其强大的漩涡,漩涡下方,正是关押在斧柯山狱十六年之久的神煌剑——夜白。
十六年前,那个持剑入荒洲的强大剑客,已然是天下少有的天启境界,而十六年后,当那处源自神庙的符文锁链破开之时,天地虚空为之破碎,夜白,贪婪地汲取着天地之间的强大元力,再没有任何障碍能够阻挡。
天启之上,破虚而立!而今的夜白,已然达到了令世人惊骇的破虚之境。
赫连雨只觉得眼前的那个男人强大到令人畏惧臣服的地步,她的雨雾,在那人面前,尽数氤散。凌厉地剑意从那人身上散发出来,赫连雨痛苦惊愕地捂住自己雪白的脖颈,突然之间,血流如注,冲破赫连雨地指缝,朝着漆黑的地石砖块之上喷洒溅落。
偌大斧柯山狱,仅留下来地一位守将,这一刻,倒在夜白的神煌剑下。那些穿过他人躯骸,肆意折磨虐杀的符文链锁,顷刻间,被神煌剑意全然斩落,整个斧柯山狱,再无囚禁之人。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动,只是静静跟在夜白身后。第三层,第二层,第一层,那处暗门被剑意震碎,已经十六年未曾见过天日的夜白,用手挡住了并不刺眼的冷光。他的面庞极其憔悴,然而他的眼神锐利异常。
夔骑,原来是澹台家的夔骑。
夜白缓缓一笑,咧嘴之时,一种极度陌生的感觉他的笑容显得有些不大自然。
夜白开始朝着前方走去,他走得很慢,信步而走,十分随意,然而没有人能够跟得上他的脚步,虚空在他身体周围震颤,他的每一步,都跨过虚空,那些斧柯山狱的守卒将领,在夜白踏过他们身畔之时,便已然陨落。
号称一人可当十万雄兵的破虚强者,此刻在这样混乱的战场开始展现他极强的实力,无数人头落下,化作空气之中飞散的尘埃,元力绞杀湮灭之后的敌人,伴着夜白十六年来所有的痛与恨,都归于这片黄土之中。
卓煜看着这个男人,宛若谪仙一般,临世超然。天地,在这一瞬间,只剩下这个男人的身影。
拓拔风战死,耶律楚缺战死,所有人都战死。
夜白没有给他们以折磨,只是平淡简单地用死亡掩去曾经地一切。若非这十六年,他夜白,又怎可能跨境破虚?
所有的折磨,对夜白来讲,都是一种馈赠。当一切尘埃落定,他所面对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夜白回身,在临着走过卓煜之时,对他点了点头,轻声道了句,“不错”。然后他走向连阔海,望着这位坐在镰兽之上的祁阳关将军,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平静地望着他。
一道沉厚的声音从连阔海喉间传出,像是要去唤醒所有人的回忆一般,只是他所说的那个名字,早已消失在人们脑海之中。
“独孤,夜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