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明...锡城...广陵镇...
一行人刚走,暗处步出一位青衫长袍白发长须的老者,满面仙风道骨,立于长街当头,遥遥目送已远远而去的人影,阴沉的天际风起云涌,像是一双巨手在为那个远去的身影做一幅挥毫泼墨的背景。
“心善至尽,心怀于民,师弟当真未看错,帝星如此,苍生之福。可惜我病老残躯,才学浅薄,助蜩鸠之翅,应付一州一郡之计尚可,却托不起他欲上九霄的双翼了。”他背负起双手仰望天际,“希望老朽这些弟子有朝一日能成为她的左膀右臂助其扶摇直上,也不枉我教导一场。”
“师父,师兄们都已经远去,您还在看什么?”小僮立在老者身畔,寻着师父的眸光望向那深远寂寥的路,那里只留下重重脚印,早无了师兄的身影。
老者捻动胡须,怅然的神色在眼中敛去,幽幽道:“达蒙攻蜀,北明伐南,正所谓和久必分,分久必和。眼观寰宇众星争辉,眼下依然胶着,要等到有人可以凌驾四方诸侯之上,压倒众星之辉,一统河山,至少尚须十年,不知那时老朽可还看得到!”
一声轻叹,精亮的小眼中仿佛出现那盛世的繁华,慰心的一幕,一时回味悠长。
小僮听得迷迷糊糊,他只有七岁,师父所言自是不懂,只道:“风雪冻骨,师父!我们回罢!”
“也罢!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也走了!小七,扶师父回去。”
年迈而无比沧桑的声音在风中飘散,老者在小僮的搀扶下蹒跚而去。
——
出城方向...
高大的城墙蜿蜒千里,城门上“锡城”二字在经年累月风霜的侵袭下早已斑驳得模糊不清。
厚重的城门紧闭,那门上曾经鲜艳的赤金与朱红二色如今早已褪尽,木色本来的面目上却是千疮百孔,残破不堪。
这样的城门,大概不攻自破吧!
城门下,两排守城士兵无精打采的靠墙而立,忽然远处传来阵阵喜庆的唢呐之音,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胜,空荡荡的官道上,远远的瞧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位骑着白色马儿穿着一身红妆头顶大红喜帕的女子行将而来。
此时还有人出城吗?看来是不想活了!
“你们是干什么的?”待来人靠近,一个腰挂金刀身穿盔甲的士兵出列怒颜喝叱道。
那边人群里走出一个身着粗布灰衫,一副管家模样的人,垂眉低首的径直行了上来,手中沉甸甸的一袋银子交到士兵手里,随后拿出一张陈旧而泛黄的折子,嘿嘿一笑道:“这是我家老爷的户籍,官爷您看看!”
士兵并未伸手接那折子,掂了掂那银袋,微一皱眉,只沉声道:“上头吩咐过,闲杂人等不得出城!”
那管家自然伶俐,变着戏法似的又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来,递到士兵手里,点头哈腰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劳烦官爷多多通融,着实由着事情紧要。”
“如何紧要,倒是说来听听!”士兵显然为了手中的银子有所动摇。
“原本我家少爷与你们一样,也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昨儿刚从前线传来消息说他受了重伤,命在旦夕。”说着表情突的凝重起来,眼中陡的滚下泪来。
一瞬之后,他啜泣一回,仿佛努力自持,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又道:“少爷今年刚满十六,还是个童身。民间不是传言未婚男子死后到了那边会托不了生,变成豆麻鬼么?我家老爷心疼儿子,不忍他死后变为豆麻鬼,来世做不了人,连夜寻了这门婚事,让我等务必护送过去。”
士兵看看眼前泪流满面的人,又看看那边一行人...
伴娘、喜娘、吹鼓手、家丁,一应俱全,倒不像说谎,这才接过那张户籍,展开细看...
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无锡府广陵南街张鸿远。
想那张鸿远,锡城人士,世代以贩药为商,乃是锡城大户,其身家自是了得,更有一位做太守的丈人,靠山自然硬实,锡城方圆百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士兵在此守城也不是一年半载,对于这个张鸿远张员外亦自然识得,于是确认无误后,掂了掂手中的银袋,满意的迎笑道:“原来是员外家的公子,着实让人有些心痛啊!”随后扬声朝那边的人喊道:“兄弟们!开门,放行!”
随着沉重的木门粗噶的“嘎吱”声响起,城门豁然开启,一行人吹吹打打的走出城门。
“慢着!”有人喊道。
众人凝住了脚步,一时心头虚出一身汗来。
“通敌卖.国之人大有所在,如有半点纰漏,爷这脑袋就别想在脖子上挂了。以防万一,这新娘子嘛!必须揭开盖头让爷瞧瞧,确保无虞之后方可离去。”
此番说话的士兵并非方才收钱的那位,而是一名宽膀粗臂,黑脸面凶的中年男子,看衣着似乎是个小头目。
“官爷,这恐怕不行,新娘子未拜堂便揭了喜帕,会很不吉利的。”喜娘甩着手中的绣绢一扭一扭的走上前来。
“有什么不吉利!爷说揭就揭,由不得你们!来人!”
“等等!”
黑脸头目显然是认真的,强龙不压地头蛇。
“既然官爷想看,咱们也只有照做了。”
可看了别后悔...
喜娘说着一把扯开盖在新娘子头上的喜帕...
“哇呜——”一时间两列士兵几乎都翻江倒海的吐了起来,长这么大,尚未见过此般丑的女子...
麻子脸、斗鸡眼、塌鼻、歪嘴、豁牙、招风耳...
娘啊!这还是人吗!丑女无颜恐怕也比她好看。所幸那位张公子命不久矣,若不然娶到这般貌美如渣的媳妇,真真不如守活寡算了。
各士兵再也看不下去了,如此吐下去只怕黄胆水都要吐尽了。
黑脸头目一手捂着自己翻滚的胃,看着地上自己吐的残羹败渣,一时又吐了一口黄水出来,闭目极力忍了忍,头也不抬的朝那边厌恶的挥挥手,仿佛再也不愿多看一眼,直出言驱使道:“去去去...赶紧走!”
这边才重新将盖头顶上,吹吹打打朝城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