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一道淡淡的清影在幽灭不定的烛光下翻阅书籍,侧室中晴香与晴焉已然安眠,而玲珑...注定这是个不眠的夜,只这漫漫长夜,寂寂沉闷,惟有以文字打发时日。
窗外,夜色无边,苍穹黑夜中泛着无数星子,如天公挥手撒下的银钉,光亮璀璨。
手中的《孙子兵法》虽然曾经翻阅过无数次,这其中的奥妙仍旧让人无法参透。看着手中的书,玲珑竟不知自己何时开始喜欢上这兵家经典!
许是受原主华轩的影响吧!华轩自幼修**王之术,对用兵自然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如今他那些渊博都一概沦为己有。不知一个人同时拥有两个人的记忆,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
一阵箫声若有若无的从远处传来,其音清扬,婉转空灵,令人心驰神怡,如临朝露晨曦之间,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仿佛似曾相识。
玲珑将手中书卷撂下...
“吱呀”一声推开房门,夜风带着寒露微微袭来,吹动她的裾摆。
月色冷淡如白霜,存了隐约迷蒙的轮廓。只闻那箫声却越发的清晰了,她心间不由得一颤。
《霓裳羽衣曲》...
听见此曲,玲珑脑中很快闪过一个人的身影——杨重光,她的师哥,她的初恋,一个如风似玉的男子。
“玲珑,师哥此生欠你的,来生再还!”
澹然一句,她只以为那是他敷衍她的说笑话,没想到竟是决绝。
那夜,他与他一起从高楼一跃而下,永远的离开了尘世,却永远的留给她一道难以抹去的伤痛。
其实,他不知道...在玲珑眼里只要是真爱,何必在乎别人怎么去看。
他实在太傻...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那箫声依旧清远,玲珑目光深幽!
“是你吗?你说过欠我的,来生再还,不知这算不算来生。”玲珑挑了灯笼,急急朝箫声方向寻去,她一定要将他寻到,当面问清楚...
春寒犹冽的夜风,刀子一般刮过脸庞,油然不觉。山路崎岖,她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上赶,愈往上愈是冷寒,逐渐脚下已有白雪皑皑。少羽山上的雪终年不化,只这寒冬刚过,和春初霁,这山上的雪略略有些单薄了。只听脚下橐橐踩在积雪上的声音,尽连口中喝出来的气都开始化成白雾。她着了魔似的朝那箫声寻去,此时的她就仿佛掉进冰窟里看见一丝火苗而死命挣扎。
良久...终于见到那个身影,只见悬崖边上空旷的崖体,茫茫白雪铺了一地,月白的身影对崖而坐,听见身后脚步,箫声戛然。
“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我...”
白衣男子赫然转身,中正清雅的声音,从容平和,举止雍容,言谈有度。一举一动都带着让人沉迷的风姿。月下望去,飘然出尘,恍若姑射仙人一般让人痴醉。
玲珑痴痴望定那熟悉的面庞,她确定他就是她师哥——杨重光。这张脸不是他?还是谁?
当年,玲珑那时还不是胖妹子,只后来结婚生子身材才变得臃肿,那会儿她还是个身段苗条,长相水灵的二九少女,她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入中央舞蹈学院,学的是民族舞蹈专业,偶然的机会结识了高她一届的民族音乐专业的杨重光。玲珑虽是舞蹈专业出生,却从小痴爱民乐,从此二人以乐会友,成了知音。她最是喜爱听他以箫吹奏那首《霓裳羽衣曲》。这世上再无二人能将一首曲子演绎得如他那般完美,仿佛音乐就是他的生命。
人生何愁无知音,这就是知音吧!她暗恋了他三年,直到有一天,她终于下定决心表白。
他却说:“玲珑师妹,原谅我,我已有所爱之人。”
爱了三年,原来自己也不过是“剃头挑子一边热”,爱情本不是一个人的事,即使她有多爱,人家不受亦无用。
自那以后,二人甚少见面,见面也犹觉尴尬!
直到有一日,他来找她,说他要走了,以后都不再回来。她只以为他即将毕业,心生悲绪才如是说,不曾想那一别竟是永别。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他与同班一林姓同学爱上了,男男相爱虽然古来有之,却是不能轻易被人接受的。两人关系被人举报与学校,学校知道后说其败坏学风,勒令二人退学,并找来双方家长,家长自然愤慨,在无法接受现实面前,免不了怨声责备。
很快二人的事在全校传开了,引得全校师生诟病。
俗话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善良的人自然嗤之以鼻...但毕竟世上良善的人占少数,以至于说什么的都有。
二人年少气盛,面对千口嘲谤,万目睚眦,终究选择了一条不归路——以死明志。
高楼上,月光倾泻在那略有些稚嫩的俊美脸庞上,少年二人十指相扣,迎着清风翩然而下,似轻羽一般坠落,万劫不复。没有人知道他们跳下去那一刻,眼中有多么凛然,有谁能说这不是真爱呢?
他的追悼会,玲珑没有去,也不敢去,她不相信那个白衣少年已然不在人世,每次午夜梦回处,她总是不由得在泪水滂沱中惊醒。
望着眼前风神绣彻的男子,玲珑竟忘了说辞,呆呆望着他,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见她看他,男子黑沉的眸子望进她的眼里,又淡了出来,遂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只见远处娇弱的身影,身着一袭华美的红袍伫立在洁白无瑕的雪地里,宛如雪地中开出的莲花颖婷玉立,美幻绝伦。那如藕段般的玉手挑着一盏熏黄的灯笼将那张绝世容光点亮,一头乌发并不梳髻,以金蝶扣卷,那幽幽滟眸异常清明,仿佛紫宫中人穿越到这红尘世俗,如琉璃般映入他的眼中。即使不着任何装饰依然分毫掩盖不了那名花倾国的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