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轩中,乌沉沉的青铜八卦炉里焚着熏香,那袅袅薄烟仿佛丝丝缕缕的玉绸一般飘飘荡荡挥散开来,将这满屋子都浸染一层淡淡的紫檀的馥郁清香,让人怡然清心。
整个梅花宫能用上如此之香的,除了宫主本人的梅安堂,也只有这梅雪轩了。
南方山里湿邪之气极盛,屋子里通风不甚极易生霉,虽然阖宫上下打扫得干净,卫芳菲仍旧担心玲珑住惯了皇宫会很不习惯,且这屋子里的点点霉气会引发她的旧疾,便着人日日点上怡神香,驱霉散寒。怡神香虽不比皇宫的龙涎与百合二香名贵,却是神医龙鹤独创的熏香之一,若言安神辟邪的功效,与二香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
“香姐姐,看见了吗?方才那人不是龙公子吗?”
“嗯,许久不见竟英武不少呢!”
“嗳!你说这龙公子已有三年未来看我们少主了吧?”
“算算日子,真真是三年有余了!”
“想当年,他与少主琴箫合鸣,奏出一曲《鸳鸯梦》,从此这世上便多了一曲荡气回肠的音律!”
“醉生梦死,情断鸳鸯,这世上女子哪个不想成为这曲中所唱之人,鸳鸯戏水两相看,生死契阔两不疑!”
“......”
晴香、晴焉一边拿着绣绷一边绣着手中的花样一边叨叨絮絮的细细说着。
玲珑兀自拿了竹篾棍子挑逗着木桶中的湖龟,二人的谈话自当没听见。
湖龟是清早捕的,说来运气真好,各色鱼捕了不少,还捞上来一只三斤重的湖龟。见关叔一网下去,俱是活蹦乱跳的大鲢头,玲珑见了怡然称快,也想试试,谁知一网下去,只捞了只沉笨的乌龟,再无其他。
玲珑正懊恼,关叔捋捋墨色胡须盈盈而笑道:“可别小瞧了它,它可是清波湖特产,唯金陵才有,我们都叫它湖龟。看它这傻大个,想必有些年头了,湖龟的寿命极长,且长势缓慢,如要长成一斤重那至少也得一百年,这只三百年的老龟实属罕见呐,而今却被少主遇上了,不知是它自认倒霉,还是少主您的运气着实太好呢?”
听了关叔的话,玲珑方觉得自己捡到了宝。
在现代玲珑也养了两只宠物乌龟,算命先生说,自己八字缺水,乌龟生活在水里,四方之神中,龟又是北方水位的玄武大神,故它的水性比任何物事都大,将它作为宠物养在家里自然能填充玲珑身上所缺的水性。自己本就对阴阳五行笃信不疑,便买了两只回家,只现在不知它俩怎样了?也不知老公按时喂它吃食没?有没有天天与它们换水?家里一切可好?儿子怎样了?老公如何了?玲珑不在,他们可曾想念?一时千丝万缕的愁绪如海潮般涌上玲珑心头。
鸦羽般的浓睫低垂,竟有些睹物伤情。骤然立起身来,娉婷玉立之间竟有几分冷艳翩然,缓步行至院中,身后二人随之而来。
“少主您这是欲去哪里?”
晴香微微一欠身,却把她的去路挡住。
玲珑没有作答,只神思有些恍惚,想回家可又不知该从何处回,微微一抬眸,却望见院中那棵高大的相思树。
此树乃当年莫王梅远山为了惦念亡妻所种。
“相思树下言相思,思妾念妾妾不知。树头结得相思子,可是郎行思妾时。”
玲珑暗暗道出树旁碑亭上的碑记,只不知此词乃何人所作,却是如此应景,竟道出了她的心声。车祸之后,来到此处,她再也不是哪个成天无忧无虑的玲珑了,正是那句:“看尽人间悲鸿,再不复从前!”
潋滟黑眸顿时黯淡下来,眸光转动,只见那藤藤蔓蔓的紫藤倚树而上,紫色的花儿如花蛇一般挂满一树。紫藤乃柔夷之木,须高大的灌木倚傍才能发华,只这紫藤有树可倚,而她呢!离了丈夫,离了家人,又当何所倚?
人说悲秋,眼前大好的春景自己又有何悲悯的呢?放下心中隐忍,在那相思树下独自对弈。
象棋乃国粹,到了任何地方都不会少,只是这府中丫鬟些不懂这个,她只好一人双管楚汉两军,左右手自弈,莫说...这博弈之中自然有不少乐趣。
无聊之地,无聊之时,无聊之人,不自己找些乐子,难以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