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突然有一天……他的心理医生跟我们说,他有了轻微自闭症的倾向。”
易乔乔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封遇眸光深沉,嘴角紧紧抿起,原本白皙的脸此刻在阳光之下却显得几乎透明,似是在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倒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上睡得迷迷糊糊的,那段时间,他几乎天天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谁都靠近不了,偶尔晚上察觉饿了,才会丢了魂似得出来游荡一圈,所以我一直都守着,没敢回房睡。“
“我睡得朦朦胧胧的突然就感觉到有人在用力的扯我的袖子,睁开眼的那一刻,刚好有一道惊雷从窗边闪过,吓得我赶紧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因为我看到,年仅十二岁的他此刻泪流满面,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用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眼光恶狠狠的瞪着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手一挥一阵黑压压的东西铺天盖地的从我头顶上砸下来……”
他说:”滚!都给我滚!你们这些骗子!骗子……“
我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半响才看清了满地零散不堪,是无数颗纸星星……“
封遇偏头看了她一眼:“那是他亲手折给小文的……一万颗星星。”
易乔乔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和自己解释什么。
可她早已没有那么大的脑容量来思考着什么了,因为随着封遇接下来的话,她的眼前仿佛浮现了,在那个雷电轰鸣的黑夜里,小一元孤零零的站在自己的黑暗的世界里,拼命地砸着东西,哭的歇斯底里。”
他说:”那天,妈妈在机场买了我最喜欢的乐高,她告诉我,她要去见个人,等我搭完了这个乐高,她就会回来……我才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完成了她给我的任务。”
“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我开心的想,妈妈回来看到了一定会觉得我很乖,会表扬我……结果,那一天,我从上午等到下午,从下午等到晚上,她都没有回来……后来,你们跟我说,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文也跟我说过,她最喜欢天上的星星,说谁只要送给她一万颗,她永远都不会离开那个人……”
“可是现在,星星我凑齐了我想给她,她们却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他突然怒不可遏,嚎啕大哭。
“骗子!“
“她们都是骗子……大人是骗子,小文也是,既然做不到,为什么要答应我?”
“你也是骗子,你们说永远不会丢下我,可小文出事的那个晚上,你又在哪里……骗子!”
封遇惊慌失措,拼命地摇头想说不是的,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堂弟,在她心里他一直都是个乖巧得体的好孩子,那怕是他的妈妈丢下他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他也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分崩离析的家,不吵也不闹半响。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其实他是在乎的,比她们任何人都要在乎,不同的是那种叫做思念却无能为力的痛苦,早已悄无声息的刻进了他的骨头里。
她张了张嘴,却终是紧紧闭上了眼睛,流下了心痛的眼泪。
易乔乔呆呆地坐在副驾驶里,眼睛都红了,只觉得心脏一纠纠的阵阵刺痛,一瞬间难受的要命,就像是那里破了一个洞口,在呼啦啦吹着冬日里的寒风……
直到下了车的时候,她还未从这种震撼之中抽离出来,她抬头看着天,只觉得天空蓝的明晃晃的,像跌落到她眼里化成了碧海一样,要不然,她怎么会那么想哭。
封遇在跟她搭话,易乔乔自是不会抬头只是懵懵懂懂的听着,临了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问了句。
“你不进去看看他吗?”
封遇却瞬间抽离情绪冷哼了一声,“啪”的一下关上了车门,毫不留情的扬长而去了。
易乔乔站在人烟稀少的学校东侧门口,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封家的人一个个脾气都那么大吗?真是古怪的两姐弟。
去行政楼的路上时不时有人对她侧目而视窃窃私语,易乔乔并没有理会,直走到办公室的门口时,才发现那里面空无一人。
幸好有值班的女老师路过挤眉弄眼的告诉她,今天下午一号报告厅有家世界五百强企业的招聘会讲座,封一元很有可能在那里主持。
易乔乔点头道谢就直奔那里去了,可是快到了报告厅的时候,她却突然有些怯意了。
从后面溜了进去,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了下来,普一抬头,就看见那红色的台子上的人,一身正装,定制黑色西服边线熨的笔直,静静站在一侧,眉目如画,柔和的白织灯光下越发显得夺目耀眼。
她有些神情恍惚,耳朵里是封遇最后说的那两句话。
“所以我跟你说这些呢,就是想告诉你,这混小子啊,你别看他平时面上不打紧,若无其事的,其实心里要是在意一个人的话,他会把你看的比自己都重要。”
“他对你的在乎,是远远超出你的想象的。”
眼眶有些发酸,她知道了,她怎么会不知道,他虽然不说,但这些她都体会的到。
台上的人带着官方的笑意,眉眼盈盈的扫向舞台下的观众,忽然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眼神忽然落了过来。
四目对视的一刹那间,她心一颤,霎时低下了头,顺手拿过了旁边一个同学手里的书,挡住了脸。
旁边的同学:“……”
她有些懊恼自己既然过来了,怎么又这么怂呢,被看见又不会怎么样,她下意识的鼓起勇气要抬头。
只听的前座一排女生发出了雀跃的叽叽喳喳的声音。
正纳闷着,突然前方传来落座的一声响,她偷偷将书挪开了一个缝……
封一元正背对着她看上去并未打算理她,自己一脸正经的看着台上的人发言,屏蔽着身旁无数女生的频送秋波,媚眼羞笑。
“那个……这位同学,我的书……”
易乔乔正无语是拿头作势撞着桌子他这就是故意的!坐在自己跟前却又不理自己。
听了旁白的声响,不由得吓了一条,一下子磕重了碰到了伤口,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压低声音
“啊,啊我先用一下,待会儿还你啊,谢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书……你拿反了。”
“……”
默默的把书顺了回来,就着这么一瞬间的缝隙,易乔乔发现,封一元轻轻的超她这边侧首,嘴角扬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如玉的脸庞在灯光下白的像是覆上了一层莹莹的珠辉,美好无瑕。
书慢慢的放了下来,她突然发现,相处这么久了,自己好像并不了解眼前的这个人,他不知道他的家庭,不知道他的过去……更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他在意什么。
所以在听到封遇告诉她那样的话时,她的第一反应是震撼的。
现实生活中明明是那么一个看上去无所畏惧站在光明里的人,原来他也有自己的伤口,也曾站在世界的对立面苦苦守护着自己的执着,小心翼翼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没有谁生来就没有受过苦难的,只不过有的轻,有的重而已
他和她之间,却永远都是他在主动。
眼前似是覆上了一层雾气,等她反应过来,自己早已不受控制的伸出两只手指拉了拉他的衣服。
前座的人身形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