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月月与大海的交往，振中渐反对起来。他似乎知道了关老师教月月，对此无言，只在偶尔对妹妹说一句“好好学习”的话。为什么要好好学习呢？这个问题月月在小的时候从没考虑过，似乎好好学习就可以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工作，那里有着怎样的繁华和富庶，又有着怎样的风景和美丽。可是现在，她又觉得好像人生虚无飘渺。郑智华的一首《水手》，铿锵有力的表明，如泣如诉的清唱，引发少年人无限的怀想。
“有件事估计你也知道，”振中假期回来，对月月说，“我有个女同学，她就像你，多愁善感。人是自私的，妹妹，别傻了。”听了这话，月月似懂非懂。看着妹妹黑黑的眼睛，振中又说：“我告诉你她的地址，你可以跟她联系一下，看看她现在有多惨！”哥哥不再做声了，像是给妹妹敲了一个警钟。月月沉思着，良久不做声。
那是个秋风落叶的季节，瑟瑟的秋风，吹遍了秦岭下每一个村村落落。菊花开了，绽放出一朵朵灿烂的花朵，千朵万朵压弯了枝头。望着窗外碧蓝明净的天空，天空高远，另一方天空下，又有着怎样的一个女子，哥哥说她与自己很像！她提笔给她写信：
姐姐，头一回拜见你，心里多少有点紧张。我是振中的妹妹，曾经你来到我的家，我看见你长得多么美丽，让人羡慕！现在我知道你到了遥远的新疆，那里是祖国的大西北。我从没去过，可是我想，它一定非常辽阔，又雄奇壮美。现在我读高二了，以前你和哥哥在华山下，也曾经像我一样，在学校里上学。现在，哥哥去了杨凌农科大，他是去年去的。想一想，人生相聚和分离，瞬息万变，又都不在掌握之中……
这封简短的信很快就有回复了，看得出她是在收到这封信后马上回复的。信挂号寄来，署名艳君。月月看到这封信，心情非常激动，她回信了，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子，她看来对生活没有丝毫的报怨！一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从见面时，她们就相互喜欢了。月月记得很清楚，那天，她正在洗衣服，忽然院子里进来两个陌生姑娘，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个子的姑娘（后来她知道她是艳君）对她微笑，笑容里写满了喜欢。怕生的月月羞涩地低下了头。她想，是不是要给客人倒水呢，却听见她们向哥哥告辞的声音――已经要走了。这一切像是发生在昨天，可是今天，就变成了这封万里之外寄来的信――她们已经天各一方，相隔遥远了！
夜静得出奇，一片叶子轻轻地飘落在地上，无声无息。一个红尘故事在月月眼前逐渐清晰。那是哥哥的初恋，他们相爱过。至今她没有怨言，她是后来去了新疆一家缫丝厂当了工人。没有完成大学梦，成了她一生的遗憾。在这封言词恳切的信里，她也表达出自己对月月的喜爱和关怀。希望月月能考上大学，实现她没能实现的梦想。透过信笺，月月仿佛看见奇险峻秀的华山下，少男少女结伴而行，穿行在乱石穿空的五龙河畔。但她的思绪马上回到眼前，空间已经把他们永远分隔了，现在，这个叫艳君的姐姐已经很难再回一趟老家。自己熟悉的村村落落对她，已经变成了一个遥远的追忆，一千遍一万遍在心里、在暗夜里想起。
月月感到一丝凉意，秋季里，的确很凉啊！手里这张照片，这个女人，生得多么美艳动人，又是多么凄楚！我绝不能像她一样！像她一样成为一个牺牲品，我是我自己的，我为了自己而努力！月月对自己说。我要让母亲因为我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星星闪烁着，仿佛听明白了她的心声，它们眨巴着眼睛，微笑着，让黑夜不再漫长。
大海一个人在外头，在这个中专的校园里，学习比较宽松，生活比较自由。每当日落时，男生女生结伴而行，他都会分外地想家，想起日暮黄昏的河滩，冉冉升起炊烟的村庄，还有月月，那个面容清秀的姑娘。她像月色一样的迷人，像流水一般的清澈，让人难以忘怀。他时常想为她做点什么，想来想去，又认为，只有不打扰她，让她专心读书，才是对她最大的关怀。因为为人诚恳，女生们都愿意接近他，一看见他，哥哥哥哥的总叫个不停。他答应着，微笑着，她们和他的月月不同。月月不听话，很倔强，凡事还有自己的想法，非常独特。同样的一件事，她的想法、处理都跟别人不同。他宠着她、由着她，觉得她真是可爱，让自己如此地幸福和快乐！
放寒假让大海兴奋得一个晚上都没睡着，明天就可以登上回家的列车了，回到那久别的家园，当然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那是一个秘密，一个他憋在心里忍不住告诉给朋友的幸福。他生活在众人的羡慕里，整天得意洋洋的。明天就可以见到她了！
雪后的校园显得愈发安静，连小鸟也不来光顾。考完最后一门试，月月慢慢地走下台阶，要回家了，妈妈已经等久了。文华搀扶着她，不时提醒她小心点。月月最近身上出了点问题，屁股上长了几个痣，肿得越来越大，疼得走路都要小心。她忍着，眼看要放假了，可以回到家了。一抬头，看见大海满面春风地走来，推着一辆车子。他来接她了。他关心地跑到她的跟前，问：“怎么了！”“我――不要紧，过两天就好了！”她支吾着，感觉自己这样子一定很难看，很不好意思。他关切地站在她面前，着急地不知道怎样对待她，该搀着她，还是该背着她。如果她需要，他恨不得趴在地上，让她当马骑。这当会，文华最觉得不好意思，自己做了电灯泡，她松开搀着月月的手说：“我走了！”
月月感觉大海撵走了文华，可是大海忠厚的面容一如既往，他生活在二人的世界里，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月月的班主任正看着他俩笑。“我上去收拾一下！”她说。他点头，在原地等她。她终于离开了他，心怦怦乱跳。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来接她。看样子，他是刚从学校回来的。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自从她读了艳君的信，很长时间里没有再和他通信。她想，也许他已经忘记了她！
我不想再跟艳君一样了，别人高升，自己荒凉。大海扶她上自行车的时候，她还这样对自己说。哥哥会忘记艳君，大海你也会忘记我。如果我不能从农门跳出去的话。眼前，你像一个幻影，对我充满了诱惑。路显得极不平顺，一路上坑坑洼洼的。“什么时候县上才能把路修好呢？”她问。“嗯，有了钱就好了！”他回答，很小心地驾驶，生怕摔了她，每到一个坑坑旁，都会慢下来，怕震了她，又疼起来。大海显得成熟，月月显得单纯。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但他不大言语，好像随时准备听从月月吩咐。越是这样，月月越是开不了口。上一座大桥的时候，她跳下来，他怪她没有等车子停下来就自己下来。他可真是细心啊！
桥横架在一条南山支流上，河里终年流着清清的水。极目远望，南山隐约可见，一片迷迷蒙蒙。冬日的河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两个孩子趴在桥的栏杆上，静听着冰雪的寂静。听明白了，相视而笑。“月月，小心点！”大海搀着月月，上心地护她上车，手隔着厚厚的衣服。她拉着他，小心翼翼地，车子一晃，情急中，她拉住了他的手，小伙子厚实地支稳车子，没有意识到月月盯着他的眼神。他像一根坚强的柱子，支撑着她，能为她遮风挡雨。
她瞅着他笑了。小伙子一下子红了脸，不敢正视她。尽管在心里，在一个人的时候，他无数次地翻看着她的照片。这手是多么地温暖，带给她电一般的感触，火一样的热忱。冰雪天气里，她忘记了寒冷，时间啊，为什么不能凝固在这一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