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感觉一切都在这一夜发生了变化。从此大海就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她很熟悉，可她又经常不认识了。他说话做事判若两人，他，到底是怎么了？
大海不替月月着想，在他的眼里，月月是她们家的人，她的上学开销都应该由她家负责，她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他心里挂念的，是他的哥嫂、侄儿、父母，他把这叫做责任。对月月，一种近似责任的东西浮上心头，他感觉到累。他要等她，还得再等三年，他都等了四年了――等得有点太久了！他的身边，美女如云，他把这视做当然――人是要群居生活的呀。每天都会有许多的女人男人来他这里，热闹里他享受着风花雪月――他认为月月应当理解――他很孤独。
沉默的月月感受到生活的无情。母亲病了，她和哥哥都在上学，每当她想起老母亲一人独自在家里艰难生活，心里就会有说不出的苦楚。她想过辍学，马上就意识到不能，生活还要继续。大海，这个与他相依为命的人，他奇怪地转变了！他口口声声说让她在学校里吃好点，甚至还列举出种种瓜果蔬菜的好处，月月苦笑了，她没有钱，她想他可能不知道。谁不想让自己生活得好一些呢？她不比他有工作有工资。大海给月月写了一封信，高兴地说嫂子又给他们生了一个侄儿，劳苦功高。这件事没等月月思考，表哥李涛就发话了：“大海的嫂子是个傻子，光生孩子不养孩子。一生生两个，都给大海他妈生下了。”大海陶醉其中，他乐得给孩子买奶粉，给嫂子送饭――他义不容辞，觉得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幸福骄傲的了。月月不在，她要在的话，也要加入这个特护队的行列中来！他整天都在乐，甚至想，该给哥嫂盖房子了。这些年，他们一直跟父母住在一起，两个孩子四口人了，不能老这么呆着！――他是一个没有私心的人，他把这称做聪明。其他的他没有想过，也不知道去想。
月月面对大海，无言以对。生活如此困顿，她要为吃饭发愁，这个离她最近，自称“最爱”她的人，竟然没有丝毫知觉――这件事与他也没有任何的关系。他即便知道了也不会管――人是自私的，你们家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爱情转瞬间破灭了！当人们走到一起的时候，就不再相爱了。爱就意味着不再爱。一个多美的气球，冉冉地飞到上空，然后化为乌有――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你哥做什么去了呢？你嫂子她自己的日子自己不过跑世间做什么来了？还有你父母姐姐？”这句话月月想问大海但没说出口，她知道这会引来大海的怒目相向，甚至会责令她“滚出去！”
人们在一起就不再相爱了！月月仰天长笑，抚慰着自己滴血的心灵。她知道路要自己走。就像那年大海来看她，他在峰峰家，她去时带着自己家交笋的账簿，忙着计算着一长串的数字，那长达十几页的数字密密麻麻。大海在一旁津津有味地与峰峰对奕一盘棋，嘴里催着峰峰快走。峰峰几次抬头看看月月，那个姑娘衣衫褴褛，她的母亲病得生活无法自理，每天都坚持锻炼……他正想着，大海又催他出棋，他输了这盘棋，赢了的大海乐陶陶地指责着对方棋路的不是，并准备再战一局。“你去看看她，”峰峰无心再战，“收拾――收拾！”大海全没有顾及到对方的情绪，他愣了一下，峰峰已经开始收拾棋盘了。大海无耐地走到月月身后，附身瞅了一下计算的数字，说：“这有什么好算的！大学生？”他瞧了瞧她的脸，不在意地走开了。――每当想起这一幕，月月都会感到不胜的悲凉。她不知道大海到底是不是一个正常人？！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现在再想起这些事――是往事根本就不能想，好比你只能向前走不能回头看，身后的路总是崎岖不平，而前面，让人总以为就是灿烂笔直的。上天，我到底犯了什么罪，要在世间受这么多的苦！
城市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虽然班上也组织了几次参观，可是每当去一个地方，月月都会感觉不如自己的家乡。她习惯上把所到之处跟家乡比较。兴庆宫的湖水太窄了，不比渭河滚滚疾流；杨虎城公馆几座楼宇几处庭院，不及村庄的开阔；康复路热闹繁华，没有旷野的宁静悠闲；……她到处都找不到感觉。虽然父亲很希望女儿日后能留校，可她不想。校园不大的园林，枯燥的生活，她觉得烦闷。她喜欢外面，那里有精彩的生活――虽然她不知道它到底是怎样的。在未知的领域里，无限的精彩与风光都在深深吸引着每一个欲涉足其中的人。
与大海的联系明显减少了，她不能再跟他谈心，她不知道他一天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全然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人。他们曾经有过四年的鸿雁传书，那是一种怎样美好的感觉！她发出一封信，然后就在等待中度过，猜想着他收到信了，开始写回信了。他的回信非常迅速，仿佛心里早就想好了给她说的很多话。语言的亲切，情感的温存，春风般抚慰着她的心。在那个她刚刚离开家门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感到孤独的时候，生活中总有大海多情的陪伴。每当有同学出去回来捎给她一封信，别人都会用一种羡慕的目光看着她。幸福的感觉不言而喻。那么，幸福如何消失了呢？
她渐渐看到大海很多的不足。大海喜欢结交狐朋狗友，并引以为豪。生活极不检点，耐不住孤独。不再读书上进，心静不下来。他到处跑，跟人说一些无聊透顶的玩笑。他把这当做是生活，而且精力充沛。生活无情地撕下它温柔的面纱，露出了可怕的本来面目――月月很难接受，可大海把这叫做“月月是大学生了，心高气傲”。她本不想嫌恶他，是他不争气让她很恶心。她从一种浓浓的爱恋里慢慢回到眼前的生活。生活是平淡的，虽然在宿舍里总免不了人与人磕磕绊绊。王晓越的处境她此时还体会不到。晓越敏感又自尊，时常不做声做着自己的事。走路高傲的样子好像脚踩春风――不，是行云。吟诗作文，陶醉其中。月月有时会觉得她已经忘记了万胜元。如果记性不好，想忘就能忘或许还是一种解脱。
她审视着自己的生活，一边是清风明月的校园，一边是大海放荡不羁的情感。有一次白海媛说：“你们俩现在一个读书，一个工作，大海先攒点钱，给以后结婚打点基础。”月月跟舍友一起沉默了。她不知道，此时的大海一门心思为他的哥哥盖房垫庄基，养大两个孩子。为两个人的以后攒钱那是大海根本不会考虑的事。他在考虑什么？对明天没有任何的担忧！大海觉得结婚买房子这些事都不用考虑，想那是多余的――他甚至从没有考虑过。月月觉得面前像是一个陷阱，深不见底，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眼前的确是阳光照耀的柏油马路，它正伸向无限遥远的地平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