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霍清邃回到大帐的一刻,探幽终于哭了出来。
“哭什么?”似乎早已预料到她会有此反应,此间霍清邃反而很是平静,眉眼间毫无波澜,只如此淡淡一问。
那样的语气,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哭什么?要怎么解释呢?你明明知道的……这样想着,探幽不说话,心里却过往无数重思绪,每一重,均是与他有关。
她什么都不说,就只是在哭。
霍清邃叹了口气,走上去,抱住了她。
探幽身体一颤,紧接着便听那个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轻声问道:“你可还记得,自己是如何来到瀛寰、来到我身边的?”
多少年,他没有提过那些往事--那些对探幽而言,既是梦魇,也是烙印的往事。
赤焰萧条,杀伐不绝,血与火的融合,将毕生煎熬聚于一时的颠覆,昔年那一夜里,家门灭顶,她几乎失去了所有血亲,直到那个恍若神祗的玄衣女子出现,才终于终结了她的迫切渴望超生一场噩梦。那些往事,她怎么会忘?
匀了几口气,她勉强安抚住情绪,一字一沉道:“徽主恩情,主上照拂,此生此世,不敢或忘。”
他又问:“你兄妹二人昔年相逢族祸,她从龙潭虎穴中救了你们性命,你觉得她凭的是什么?”
话音落地,探幽已经明白他经由此事,意欲说明的道理。
只是,为了证明一件事。
心头一滞,她老实答道:“徽主足智,当世无两。”
一个对武学毫无涉及的女子,能从千军之中救出两个非死不可的人来,出了头脑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
“她足智,我多谋,一个娘胎里生出来亲姐弟,我同留白都是她一手带大,纵不能说我一定跃过她去,但也决不会丢她的脸。”眉眼深深一蹙,他顺了顺她的背脊,认真道:“探幽,你要记住,我还是我。至于《九霄归阑》那样巅峰至极的武功,有与没有,也没有什么区别。”
扶着她肩膀,咫尺距离,他看着她,安慰一笑,抬手轻柔的拭去她脸颊上斑驳泪迹,“别哭,看你伤心,我怎么会好受呢?”
看着那双玄眸,出世般的怔愣了许久,探幽忽然推开了他,飞速的说了一句:“我不明白。”
霍清邃一怔,定定的看着她,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她忽然失态的喊起来,这对一向温雅娴静的探幽姑娘来说,简直是没有过的事,“你对她好,你为了她的命可以舍弃一切,这些对你来说都是值得的,情爱之事我也身处其中,设身处地我甚至不能埋怨你,可是我怎么办?你就一丝半毫都不曾考虑到我么?清邃……”
相识至此,这还是她头一次叫他的名字,殊不知这两个字,早如树苗一般扎入她心底,生根成长,最终于生命融为一体,连成一线,一旦失去,便又是一场灭顶之灾。
霍清邃有些意外,但也只在一瞬。
“探幽……”低低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带了些凌厉在其中,他希望能够阻止她接下来的话。
她摇头,猛烈的摇头,似乎这样就能给自己带来勇气,将那些藏在心底许多年的话一股脑的吐出来。她说:“在你身边的是我,看你受苦受难的是我,她只是爱你而已,可我才是陪着你的人!我陪着你,朝朝暮暮看着这个全然没有自保能力的你,你可曾想到我会有多担心?多难受?你救了她的命,但能不能也救一救我的心?”
有时候,即便明知道那些担心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多余的,可却并不意味着就能将那担心撇开。人就是这样。
“那就不要陪着我了。”良久,他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