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军营中很是平静。
几日前,密牢的轰塌,犹如大漠中的一次强震,纵使张扬狂烈,摧毁性到底有限,加之不见得于敌方有何干扰,反倒是自家浪费物力财力,利弊一番权衡,竟连振奋士气的功效都大打折扣。
营外一垛山丘上,霍大将军正仰躺其上遥望着初上中天的月亮,身边忽而刮过一阵慢悠悠阴森森的风,他阖了阖眸,连看都懒得朝那人看去一眼,只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哪去了?”
张狂的影子轻飘飘的在将军身边立住,一身破烂褴褛人仿若百骸一舒,肆意从旁一仰,出口尽是玩世不羁,“出去玩玩,”说着偏头瞪了将军一眼,“这你也管?!”
霍清邃眉眼一拧,玄眸一展,其中却全是对他这不着四六问题的诧然道:“我这叫管?问一句还不行了……”
一走又是七八天不见人影,再不问上一句,保不齐霍二公子哪天疯劲儿上来,再来一回黄鹤一去不复返,那他可就有的头疼了。
正想着,忽听霍留白那懒懒散散的声音问道:“楚策那厮打的什么主意?密牢任你飞灰了也不管,总该不会,借着这次就要动手了罢?”
“不笨嘛。”霍清邃低吟道,却是打从心里不想说及此事,顿了半晌,转了话锋:“见过晨星了?”
乍一听,霍留白立刻摆摆手,“别提了,这么长时间不见,我端着张热辣辣的老脸想跟他互诉互诉衷肠,谁知道那家伙性子半点没变,见了面就是说教、说教、说教!真不晓得你怎么敢把闺女交给他带,也不怕长大嫁不出去!”
叼着根儿狗尾巴草朝他翻了个白眼儿,霍大将军煞是不想跟他说话:“你可积点德罢,我谢谢你。”
说到这里才觉得有些不对,看了看时辰,霍留白奇怪道:“大晚上不睡觉你跟这儿作甚?思考人生?”
又是一记白眼儿,霍将军冷哼一声,“我思考你大爷。”
霍二公子不甘人后,回了他一记白眼儿带冷哼,“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大爷?”
讽刺中夹杂着诚恳的语气,共享霍氏列祖列宗的和谐,使得霍二公子十分之轻易的扳回一城,默默在心中吼了三吼。
若教以往,这互相较劲的相处模式一旦触发,一天半夜也结束不了,可当下霍清邃却难得的转了性,半晌未语之后,开口竟有些清凉的伤感,“就是头一次发现这儿离金陵那么远,有些不习惯。”
这么多年,还真是头一次发现,原来见她一面会这样难,同她的距离,可以这样远。
霍留白一怔,回过味儿来之后却是啧啧嘴,阴阳怪气外带冷嘲热讽道:“是哦,不像以前了,那时候我们家弟弟轻功无两,夜奔八百日行一千,天涯海角也当咫尺能见,唉……不可说不可说,还是今时不同往日喽!……”
静待他叽里呱啦的嘀咕完毕,霍清邃皱着眉,慢吞吞的站起来,无语似的笑了一声,继而疑惑道:“你怎么跟个姑娘似的?”
因着他那双眼睛里探寻的意味实在太浓厚,语气也认真的无可救药,于是乎不出意外,留白公子一蹦三尺高的怒了。
“你说啥?!睁大你乌漆墨黑的眼睛给老子看清楚!老子是……”
“爹爹!”
那句‘正经八百的爷们儿’还没来得及吼出来,就被一个狐狸似的娃娃音给打断了。当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黑黢黢的团子,如离弦之箭一般朝霍清邃冲过来时,在还来不及反应那团子是何物种之前,霍留白便下意识把那东西捞进了自己怀中,以免其杀伤力过大,伤了身边那已经不会武功了的废物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