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爽扔下手中的活,带领宁木回到了自己现在的住处。
七拐八弯的胡同很狭窄,车开不进去,就停在胡同口。一个老旧的小房子,在现在的城市当中这样的小房子不多了,不知宁爽是怎么打听到的。昏黄的电灯光亮,让人一时间看不清屋内的景象,宁木擦了擦眼睛,靠墙放着一张旧桌子,摆满了锅碗,墙皮的颜色都是昏黄的,墙上带有受潮的黑斑,靠墙放着一张简易木床,被褥倒是整齐。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在床上玩,看见宁爽带着一个陌生男人进来很紧张,连叫妈妈妈妈,上前一跃,抱紧宁爽的脖子不松手,
“别怕小朵,是舅舅,不是要帐的人。”
宁木很心酸,伸手去抱孩子,“小朵,别怕,是舅舅来了,舅舅会保护你和妈妈!”小朵怯怯的喊一声“舅舅”,几个月不见,孩子长的高一些了,孩子扑进宁木怀里。宁木把她紧紧抱住。
“活都没法干了,他们找到我干活的地方大闹,有点钱就拿走,我连烧水的壶都没有,无法给你泡茶了”。宁爽惨淡一笑,几乎落泪,赶紧转头去看其他。
“我不渴!”宁木在床边坐下来,把小朵放在腿上坐好。
“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还会来逼,这个地方也不确定住多久。”宁爽因为宁木看到了她的窘境很难堪。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看你过的什么日子,你都变成了这个样子!”宁木几乎吼叫了,他想发泄,想把那个混蛋找出来狠狠揍一顿!
“我没脸见你,也没脸见家人!”
“这不过是你自己的想法,不是你的错!你知道我多担心你,跟你打电话听见你笑着,我就知道你很好。谁知道你骗我,从你两个月不打电话来,我感到不妙。你还要傻多久?”
“我没事,妈好吧?你别告诉她这些。她恨我不听话,我自作自受!”
人生那么大的变故在心里压着,许久许久了,宁爽没人说,现在哥哥来了,一切都瞒不住了。
宁木的鼻子酸酸的难过,宁爽遭受了多大的灾难!他亲着小朵的脸,对宁爽说:“你现在就跟我走!有用的带着,没用的全扔掉。现在收拾,赶紧!”
“小朵你带走吧,孩子跟着我受委屈,妈妈再恨我,也不会对孩子怎样,我。。。想留在这里!”宁爽似乎经过了深思熟虑,口气坚定的说,似乎心里有什么事还没讲。
“你在想什么?你等他还有啥希望?你不是在糟蹋自己吗?”宁木不爱听了,他不让小爽再这么折磨自己。
“妈妈不欢迎我,我能去哪里?”她的眼泪再也按捺不住,哇的哭了。
“你放心回去,有我就有你呆的地方。”
“我把妈的脸丢尽了?她更恨死我了。”
“都怪我,当初没有拦你,你才到了今天这一步。”
“那又怎么样?是我太任性了。那时已被他霸占,怎么还回得来?”想起以往种种,宁爽因为自己的任性付出的代价大哭,更为不可知的明天痛苦。小朵见妈妈哭了,也哭起来,伸手要妈妈抱。宁爽伸手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小朵流着眼泪,仰头看着妈妈的脸。小手去擦宁爽脸上的眼泪。宁爽握住孩子的小手,阻止她擦泪,继续说,
“哥,你知道妈为什么那么恨我吗?他说我爸爸去世就因为我,她说是我害死了爸爸,如果那天他不急着追我,就不会出事,都是我!都是我!”
宁爽内疚,哭得说不下去了。宁木也被他哭得心里酸酸的,就算怨宁爽,那又有什么用呢?人早已已经去了。
“别胡说了,怎么会怪你呢?是那天的车出了故障!跟你没关系!别自责了!”宁木不知道怎么劝她才好,人在艰难的时候最需要亲人的抚慰。更可悲的是亲人已离去。
宁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年的积郁打开倾诉的阀门,她心里的悲苦一股脑的发泄出来,命运的曲折让她理解了生命的尊严和存在的价值。有些事情如果不遵循既有的规则,肯定就要吃苦头。
“宁爽,只要你同意回去,二娘的工作我来做!”宁木拍着胸脯,他知道二娘的心硬有时候是硬装出来的,是要维护被宁爽的出格举动践踏的支离破碎的尊严。他比宁爽懂得二娘。
“慢慢来,哥要保护你们,你快收拾一下走吧。”宁木接过小朵抱着,看看四壁空阔的屋子,几乎没有什么可收拾的。
宁爽终于动手收拾衣物,就没有什么像样的衣物,几件旧衣服她要塞进包里,被宁木给撤出来仍在地上。“不要了,回去哥给你再买好的。”
最后打了一个包,被褥也不要了,床铺底下翻出一个水果刀,塞进包里,宁木眼尖看见了,“宁爽,你带水果刀做什么?”
“我防身用的,哥。”宁爽小声说,把刀子塞进包里。
“今后用不着了,哥一定保护好你们娘俩。”宁木难过的抱紧孩子。
房子租期是一个月一缴费的,宁爽要锁门,宁木吼道,“还锁什么,都不要了。”宁爽看看有些不舍,被宁木拽着胳膊在前面走了,门被撇开着。
夜里在加油站休息了几个小时,小朵睡了,盖着宁木的衣服,宁木睡着的时候宁爽换掉了自己的旧衣服,宁木不想让妈妈看见她的落魄样子。夜晚还是有些冷,宁木开着暖气,小心的照顾娘俩。太阳升起时,离家更近了,宁木看看后视镜里,痛哭过后的宁爽意外的安静,她穿着宁木给买的新衣服,一扫之前的灰暗,因为伤感,那眸子里蒙上一层蒙蒙的水汽,还好,她没有再哭泣,使劲把眼泪往回憋。除了瘦削的脸颊苍白些,谁也不知道她经历了多少的苦痛。
看着车窗外掠过冬末的风景,宁爽感慨万千,一路曲折,她把自己折腾的身心俱疲,伤痕累累。最终还是宁木来,把她带离了地狱般的生活,重新回到光明里。
一路无语,离家门越近宁爽越忐忑不安。
到家了,宁木锁了车门,抱着小朵走在前面,她磨磨蹭蹭的跟在后面,母亲会怎样对待她?
在妈妈面前她还是要装作坚强,宁爽进门后将手中提的大包扔在地上,像扔掉一件垃圾一样,对走近的宁母低声说:“我回来了!”
宁母意外的看见宁木抱着小朵进来,有些错愕,她只知道宁木去看宁爽去了,不知道她回来的决定,是闹别扭了?可惜,只一会,她就恢复了淡漠的表情。这个女儿行事的任性早已让她伤透了心,她挖苦道,“现在知道回来了,当初那股走的劲呢?”
宁爽却受不了这话的冰冷,感觉不如当娘的抬手给自己一巴掌来的痛快,她挺起脊背,默默转身拖起行李就往外走。
“倒是有志气!荣不得别人批评一句。”宁母补上一句,“有本事走就永远别回来!”。
“二娘,别对妹妹说风凉话了,她无处可去,你要把她逼到哪里去啊?”
宁木急了,拖住宁爽的胳膊不让她走,小朵哇的就哭了。
“不任性就不是她了?让她走!看她还能走到哪里去,不把我折腾死就不安生!孩子我留下。”宁母怒气冲冲,去接孩子要抱着,孩子却不要她抱,哭着找妈妈。
“你真心关心过我吗?”宁爽气呼呼的瞪着她妈,泪水就扑簌簌滑落下来。
“你听大人的话也到不了今天的地步?!”宁爽妈妈也是倔强的很。
“你现在是不是巴不得我死掉?!”
“你死掉我轻松了!”
娘俩针锋相对,一见面就杠上了,双方都红了眼圈。。。
“二娘,说这些有什么用呢?那个混混不进了监狱,宁爽还会呆在那个地方,回家了就是解放了。一切从头开始。”宁木劝了宁母,又劝宁爽。
宁爽争不过宁木的力气大,被宁木扯着胳膊拉进了自己原来住的房间,此房间早已被宁母做了客房,她回娘家就是住在这里。
净身出户的宁爽让宁母更感到难堪,不知道如何处置这个不长脸的孩子。自从宁爽她跟人南下打工,自己私定终身后,母女俩的关系势同水火,任凭宁木妈妈怎么反对,宁爽一分钱嫁妆也没要,也要跟定那个人。连个请亲朋好友喝喜酒的面子都没有留给宁母,一个小包袱随身就决定了自己的人生路。宁母在心里痛苦的想剜掉这个女儿,现在好,努力的要忘记的不痛快,不但剜不掉,偏偏她像根鱼刺,直接扎进宁母的喉头,让她吞不下吐不出,难受。
相比较之下,宁木才像她的个性,处处跟她贴心,为她着想。
倔强的宁爽哭了,哭得眼泪鼻涕的,宁木抱着小朵,隔着门安慰她:“别哭了宁爽,离了他你日子会更好过些。”
一会,宁爽住了哭声,把门打开了,胡乱的捋了捋额前的头发,拽过扔在地上的包,可以说是拖拉过来的,这个包此时就像自己难堪的婚姻,她想用脚踹碎它。从里面翻找,脸颊上泪痕未净,头发也乱了,眼皮红红的。
“哥,给我找个活干,做保姆扫垃圾都行,帮我租个房子,我不住这儿。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虽嫁的不光彩,就是一桶污水泼在娘的门口了,我不在这里磕碜她。”
大包里掏出小包,小包里翻找,掏出一百元钱,举着给宁木,“哥,我就这些钱。”被宁木挡了回去。
“这事,我办,不用你的钱。”宁木有些心酸,二娘的心是太硬了,也许是多年来一个承担孤独惯了,除了对宁木和果儿好,对成家后的女儿们都不愿再操心了。但是自己家家的母亲对儿女的态度完全和她不一样。这也让宁木对自己的母亲更爱了。好歹,宁爽还不需要看她的脸色生活,工作也好找些。
“明天去我家住几天吧。”
宁木没走,就住在自己原来住的宁爽的隔壁,宁爽说了,今晚他不在这里,她就走。
宁木只得留下来,暂时替这对母女缓和气氛。
他知道,如果他再不管宁爽,她这半辈子就全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