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李渊现在居住在西内苑。明着的理由是这里空气好,其实是不愿意见他那个“伟大的儿子”。李二陛下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也就随他去了。吃穿用度也还是按照皇帝的规制侍奉着,他也不好再多做什么了。
元月初七,是李渊的寿辰,这一天整个长安已经准备了好几个月。不管是为了获得一个好名声还是对李渊心有愧疚,李二陛下显然都想当一个孝子。只是似乎李渊对李二陛下的殷勤并不感冒,就是不肯见他。无奈之下,李二陛下只能退而求其次,让李渊很喜欢的承乾代为尽孝。
其实李渊还真是很喜欢承乾。在李二陛下还是秦王的时候,李渊就把承乾接进太极宫和他那些承字辈的表兄弟一起养着。看着一群小孩子承欢膝下,李渊是乐得自在。这一群孩子中最得李渊喜欢的就是承乾和李建成的长子李承宗了。后来玄武门之变撕碎了一切的亲情。李二陛下为了斩草除根,将李建成,李元吉的十个孩子全部斩首。那时最小的孩子才六岁。承乾一夜之间失去了那么多的玩伴,心里应该也是有阴影的吧。
从此承乾成了李家中唯一的承字辈,自然是受到李渊的特别怜爱。至于对李二陛下,额估计只剩下恨了。
“心宜,你说我穿这件宝蓝色长衫怎么样,皇祖父是喜欢蓝色的。”承乾轻柔的声音把我从冥想中拉了回来。
“嗯?你穿什么都好看。其实啊,皇祖父是喜欢你,所以你穿什么他都会觉得好看。”我轻声回道。
“这次皇祖父的寿辰,父皇不去是不是不太好啊。”承乾有些犹豫的问道。
“额,这个问题有点复杂。其实你父皇不去也是好事,毕竟经历了这么多,再面对总是有些艰难。与其大家都难受,不如不见面。”我斟酌着话中有没有尖锐的词语,在确认无大碍后,长舒了一口气。这些话本不该是我说的啊。
“其实皇祖父这些年也挺可怜的。亲儿子不能见,自己一个人承受着痛苦。心宜,这次我们去一定要让他老人家开心一次。”承乾轻叹一声。
哎,真是愿生生世世不在帝王家啊。这亲情咋就这么难呢。
感慨一番后,我和承乾从玄德门出了东宫,坐着马车经玄礼门进了西内苑。
这西内苑自汉代以来就是皇家猎场。唐建国后,李渊更是喜好射猎。这承乾喜爱游猎估计就是他皇祖父影响的。
其实这西内苑着实是一个养人的好去处。苑内全是百年以上的古树,林木荫翳,让皇家在长安城也有一个夏日的避暑去处。
只是,这西内苑毕竟不是政治中心,李二陛下又不常来,这建筑难免就有些陈旧。不过这京西水系的引入让这西内苑焕发出新的活力。
坐在马车上看着冬日结冰的湖面让我想起了后世的颐和园。在儿时,父母总会在周末携着我去颐和园游玩。一到冬天我总会闹着嚷着去湖面上滑冰。父母会一人拉着我的一只手在三尺厚的冰面上跑着,而我总会傻傻的笑个不停。那段的时光总是很让人怀念,儿时的画面一张张的浮现在我的脑中。
哎,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去,冬日总让人伤感啊。
承乾儿时估计也没少缠着李渊,李渊也是很喜欢这个皇长孙,竟然在李建成还是太子时就说出希望承乾继承帝位的话。
正在冥想,马车已经停了。承乾扶着我下了马车,缓步朝湖岸旁的一座殿宇走去。一位老人正坐在殿门外透气,两旁是侍立的宫女。
承乾阔步走上前去,亲切地叫道:“皇爷爷,孙儿来看您了!”
那老人该就是李渊了。长年的二线生活早已磨尽了他的棱角,你很难想象这个老人就是大唐的开国皇帝。李渊黯淡的眼眸中透出一抹精光:“是承乾啊。快来祖父身边坐下。”说完示意一旁侍立的宫女搬来一个凳子。
承乾乖顺的挪步坐到李渊身边,轻声说道:“今日就是皇爷爷的寿辰了,乾儿特地前来陪伴皇爷爷。父皇政务繁忙,怕是脱不开身啊。”
李渊挥了挥手,“你不用替他说话了,是我不让他来的。哎,人一老就容易想以前的事。最近夜里我总是梦到你大伯他们。他们总是在问:“父皇,你怎么能让二弟当皇帝,你怎么不保护好你的孙子们。”哎,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要是不答应你父皇,估计现在也就陪着你大伯了。连自己的孙子都保护不了,我真是窝囊啊。”
承乾默然不语,毕竟这事他是没有话语权的。
李渊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承乾啊,时间过得真是快,转眼间你做太子都快十年了。不过你到现在还没个孩子总归是不好的吧。当年建成也是没有生下皇长孙,结果...”李渊的话没有说完,但承乾自然是明白的。
“皇爷爷,你放心,承乾一定会尽快让您抱上重孙的。”承乾显然不想再提当年的事,忙转移话题。
“承乾啊,我都听说了。李泰那孩子被你父皇流放到岭南了。这孩子我也见过几次,才学倒是有几分,就是傲气了些。整日想着如何置你于死地,不过他的手段甚至还不如建成元吉他们。今日的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倒是李恪那孩子你得小心啊,前隋的老臣们可都是很支持他的。”李渊真心实意的向承乾嘱托。
承乾上前替李渊捶着腿,“皇爷爷,孙儿知道了。孙儿不会犯错让父皇为难的。”
李渊长叹一声,“我也不用过什么寿辰了,都半截子入土的人了,还过什么。承乾啊,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静一会。”
承乾也不好逆了李渊的意,跪倒拜别:“皇爷爷好生保重身体,过些时日承乾会再来看皇爷爷的。”
李渊挥手示意承乾退下,微合双目,不再说话。
哎,该是心死了吧。两个儿子被杀,十个孙子被诛,而他却是整个事件的目睹者。作为皇帝他却无能为力,却是一种嘲讽。
是非善恶终有论,面对面前这个沧桑的老人,还能说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