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就是难过吗
平平静静过了许多日,绿袖日日早起,接晨露为顾君之泡一壶茶,看着他目光温柔地饮下。相爱中的人神色总是相似,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唇角有深得抹不开的笑意。她每日都是欢喜,走路也笑,干活也笑,连午夜梦醒都是笑。这日子仿佛能过出蜜来,也仿佛她的生命就是一场美丽的梦境。只不过,是梦就得醒。变故发生在一夕之间。
犹记是一个金灿灿的午后,朝廷的使官驻马王府。那一日绿袖恰巧潜逃出府,躲在酒楼房间内大口吮吸着美梦气息。只听蹄声如雷,外头人声鼎沸。匆匆间她推开窗扉,却只听见街头巷尾的纷纷议论。
皇上的圣旨已来到陈平王府,陈平王借寿宴招兵买马意图不轨,念在昔日护国有功,特留其一干人等性命,只是良田府邸悉数充公,爵位亦去。陈平王万念俱灰,一时承受不住索性触柱而死,王府众人顿时在血泊中作鸟兽散。
明明是盛夏,四下却陡升寒意。绿袖呆呆的倚着窗,半晌后似想起了什么,转身自塌下抽出一纸书信。这是半个月前趁着王府寿宴,她自陈平王卧榻下偷出的交易字据。
她羞于承认是因着那个温暖的怀抱,而令她放弃了将字据公布天下的念头。她口是心非地解释,只是不想牵连无辜的人。此时此刻她甚至来不及想为什么自己明明没有下手,陈平王府却祸从天降。她只想快些见着顾君之,越快越好。她的步子越来越快,直冲着王府而去。这一路她似乎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了,终是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步子一软,几乎瘫下。
顾君之独自站在王府前,仰起头望着陈平王府的牌匾,面上没有悲伤亦无惊诧。见到绿袖,他的目光平淡如茶,好似从未相识过一般。
绿袖心一紧,轻颤着走上前去,隔了许久终是忍不住道:“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她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她虽是拿到了字据却并未拆开,更未拿来示人。她不想看见他难过,她甚至想过大不了不要他的梦境了,她可以伤害所有人,却不舍得伤害曾给过她真心的他。
顾君之蓦地抬起头来,望着绿袖的目光里有一闪而过的痛楚,只听他低低道,“为何寿宴当日,有人曾在爹的卧房附近见过你?我记得,按规矩你应该留在前厅。”他的声音那样沉,沉得绿袖几乎承受不住,不禁退后了一步。
“你能不能告诉我,害得我家破人亡,于你有什么好处?”顾君之的眼底痛楚已去,浮起的尽是凶光,他狠狠盯着跟前的绿袖,仿佛能烧穿了她似的。绿袖不可置信地摇头,却心知如何也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了。
她的的确确去过卧房,也的的确确偷过字据,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来历不明行踪诡异的下人。“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你能不能相信我?”绿袖望着顾君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她的目光里尽是哀求。
“君之便是信了你,才落得今日地步!”一声娇喝响在身后,绿袖不回头也知道是白若心。她心下愤愤,此刻却懒得搭理,目光只落在跟前男子身上。她紧张他的每一个微微蹙眉,捉摸不透他的每一个目光。她眼见着他一拂袖,寒声道,“你走吧。”
她腿一软,险些跌倒,不知是因着顾君之这三个字还是体内美梦之气已然不足。她只听见自己不管不顾的声音,“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才能证明清白?”死这个字被她咬得极重,好像以为能撼动对方似的。白若心一声冷哼,顾君之却是不发一言。也不知等了多久,他终是缓缓说道,“如果你死了,我失去的一切便能回来,那我一定不拦着。”绿袖只觉胸腔内有一个东西说不出的疼,视线突然扭曲模糊,原来泪水早已无声无息泛上。她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难过?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就是难过吗,为什么甜蜜要用悲伤偿?
她忘记了自己是怎样回到酒楼,只记得一路的阳光几乎刺瞎了眼。她躺在木塌上,隔着一张木板吮吸着那所剩无几的美梦。如果再不找到新的猎物,只怕她真的会死在这儿吧?此时此刻,生死于她已无多大分别,她甚至想会不会自己真的死了,顾君之才知是错怪了她。他会后悔吗,他会用一生来惦记她吗?那她便是死了,也没有遗憾了。